手扶笠沿,苏毅澜低头一看,昏暗的光线下,不知何时,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倒在他脚边,正死死拽着他的脚踝。
“怎么回事?”白抚疏也发现了地上的男人。
“……救救我,有人要……要杀我。”地上的男人松开手,吃力道。
苏毅澜蹲下,扶着他缓缓坐起,靠在一株树干上,问:“什么人要杀你?”
“禹州……左相的亲族在当地违法作乱……他们要抢走我举报的材料,护送我的几个人都被杀了……”那人吃力地用赤琼语断断续续道。
苏毅澜正要问他准备怎么办,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而来的脚步声,连忙将那人移到了附近一丛青竹后面。
刚做完这些,一伙人拿着刀已经气势汹汹从西面奔了过来。
那些人停下来,警惕地扫了一眼苏毅澜和白抚疏,为首一个着红衣的彪形大汉冲白抚疏道:“这位郎君,可有看见什么人从这里跑过?”
白抚疏正要摇头,苏毅澜抢先道:“有。”并指了指身后的一条巷子,“往那边去了。”
那人目光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指挥着手下往巷子追赶。
等那伙人跑得不见影了,苏毅澜连忙绕到竹子后边,发现地上的人已经昏迷不醒。
“晕过去了。”苏毅澜朝后面走上来的白抚疏道,见他望着那人不语,又道,“要不……送去客栈?”
尽管自己尚处在麻烦当中,可苏毅澜做不到见死不救,何况刚才这人也说了,是进长京举报一桩违法乱纪的事,遭到追杀,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横死街头?
此人正被人追杀,弄不好便要惹祸上身,但白抚疏太了解苏毅澜了。他看着地上的人,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苏毅澜将人背出竹丛,打算拦一辆马车回去,正当他背着人走到街上,就听身后一个粗豪的嗓音大喝了一声:“站住!”
回头一看,就见不久前追赶着往巷子去的那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回了。
“呵!”为首那红衣人对着他得意道,“果然被我猜中了,老子就知道你不对劲,识趣的就乖乖把人放下,立马走人,要想多管闲事,那就是自寻死路。”
“你们也太嚣张了吧,大街上杀人,还追着不放?”苏毅澜沉声道。
红衣人长刀朝他一指,喝道:“少啰嗦,识趣的赶紧放下人离开!”
苏毅澜也不再与他多言,将人小心放到地上,上前两步,缓缓拔出身上佩剑,凛然道:“你们要杀人,那得先问问我手上这把剑同不同意。”
“哟呵!”红衣大汉冷笑两声,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根本不把眼前的青年人放在眼里,粗壮的大手一挥,一群人蜂拥而上,朝着苏毅澜和白抚疏扑了过去。
夜幕下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骤然在街头响起。
不多时,打斗声中便夹杂着一两声听不清的男人惨叫声,跟着有两个人倒地。
白抚疏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苏毅澜一面与人打斗,一面不时留神着他那边。
领头的大汉一面指挥着手下加猛攻势,一面细心观察,他发现那戴斗笠的青年虽然剑招凌厉难对付,但此人打斗间不时留神着伙伴,猜测对方必然对他很重要。
而他的这名伙伴此时正被自己几个手下缠住,挥剑间动作有一丝迟滞,判断应该身上有伤,于是扔下苏毅澜,朝另一位直扑过去。
须臾之间,又有一人惨叫着倒地,当苏毅澜再次挥剑斩断了一人胳膊时,在一片嘈杂声中,忽然听见一声大喝:“放下刀,否则杀了你的同伴!”
苏毅澜动作一滞,循声望去,只见一柄利刃不知怎么已架在了白抚疏颈上。
“子堰!”苏毅澜挥剑冲了过去,红衣男人立马扯着白抚疏退后一步,脸上横肉颤抖,厉声喝道:“马上放下剑,否则我现在就结果了他!”
苏毅澜脚步骤停,盯着那人,眼中全是杀意。
“阿澜,”抵在颈间的锋刃寒气渗肤,白抚疏微微仰着脖颈,对苏毅澜道,“别信他,扔了剑我们都得死。”
“住口!”
红衣大汉低喝一声,刀锋抵进一分,白抚疏脖颈皮肤被划破,血珠子渗出来,滴在交叠的衣领上。
苏毅澜胸口起伏,双眼狠狠盯着对方,紧握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寒声道:“你竟敢伤他,我让你死无全尸!”
“我数到三,你再不放下,我立刻杀了他!”那人对他的威胁嗤之以鼻,冷冷地开始喊号,“一……二……”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听“珰”一声,苏毅澜手中的剑坠在了地上。
“踢过来!”那人又道。
苏毅澜照做了。
红衣男人示意手下去捡地上的剑,又对着苏毅澜冷笑一声,叱嘲道:“你刚才怎么说来着?要问你手上的剑同不同意?”
那领头红衣大汉双眸四下一扫,见光线昏暗,四周无人路过,起了要戏弄一番再杀的心,喝令道,“跪下!过来给爷磕三个头,再喊一声爹,我就放了他。”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讥笑声中,苏毅澜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前进两步,缓缓屈膝……
“阿澜!”白抚疏冲他喊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老子以为你有多厉害呢,不过是个只会说硬话的软蛋,哈哈哈……”
这时,正在弯腰的苏毅澜突然暴起,藏在靴子里的玄魄已然到了手上,下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而上,寒光一闪,那人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
那些围观的手下脸上的讥笑在刹那间变成了惊恐,只见他们首领握刀的手已从手腕处被齐整切下,血线喷溅,架在人质脖颈上的刀当啷一声落了地。
苏毅澜手腕一转,乌黑的锋刃横在了红衣男人的脖子上。
场面反转只在一息之间。
那些人举着刀,将他和白抚疏围成一圈,却不敢再前进半步。
苏毅澜浑身散发出的寒气仿佛能让周围的黑夜凝成冰,“叫他们放下刀,全退到巷子里!”
冷冽的嗓音响在红衣男子耳边。
男人惨白着脸,手腕断口处还在淌血,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
一辆马车恰好路过,被白抚疏一把拦下。苏毅澜吩咐马车夫将地上昏迷的人背上车,那车夫看清眼前场景,吓得腿软,虽战战兢兢地照做了,心里却直后悔刚才不该停下来。
苏毅澜瞟了眼搁在地上的山货,“子堰,你提上东西先上车。”
天色全然黑了下来,街头的夜市渐次亮起灯笼。白抚疏与车夫一道将人抬上车,又提上那包山货,对着苏毅澜耳语了一句。苏毅澜顿了须臾,松开手,在黯淡光线下依旧闪着寒光的玄魄终于离开了那人的脖子。
玄魄归鞘,苏毅澜拾起落在地上的剑,跃上车,马车轮随即滚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