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一八 章 避暑胜地
在唐国静北王王城西面有一处高岗,高岗四周是绵延数里的燕国军营,以及在军营裹挟下的唐静北王王城,还有西面那一望无际的平原。
果树的枝头挂满了红的黄的青的紫的……各色的果实,田野里的青苗已经不知不觉地呈现出黄橙橙的色泽。是的,秋天到了。秋天,一个收获的季节。
在克服了短暂的粮草不足后,燕军终于等到了粮食收获的日子。从两天前开始,每天天不亮就有大批燕军兴高采烈的从军营内出发,他们不是去攻打那座两个月都还没有攻克的城池,而是去收割田野里的每一粒粮食。
第一批冒着风险从燕国境内迁过来的百姓更是流着热泪疯狂的收割着田地还没有熟透了的庄稼,不是他们不能等,而是因为他们害怕这是一场梦,也许慢一点的话这场美妙的梦就会醒来。即使是因为医疗落后而婴儿死亡率很高的时代里,相对的和平和没有任何节制的生育也会使得人口飞快的增加,人口的快速增长带动了最基本的粮食需求。在以山地丘陵为主的燕国,好的良田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拥有的,能在山羊都爬不上去的山洼里有几块巴掌大的田地可以维持个半饱的人家已经很不错了。虽然燕国凭借盐井所产能够换来唐国的米和赵国的牲畜,但这不过使得富人的腰包更加的充实,而穷苦的百姓更加的贫困。
燕国的亚君侯郝黔立在一处高岗之上迎风而立,用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四周。郝黔对目前的局面说不上太满意,但也说不上不满意,如此矛盾的结论让他感到十分的头疼。
兵临唐静北王王城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唐军龟缩在静北王的王城内,凭借坚实的城池扼守住了燕军南下的通道。在几番攻城不果后,郝黔改变了强攻的策略,一面按照预定方针从国内向这里迁移居民,一面加紧秘密筑坝。
向占领地区移民的事情非常的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目标。当对土地渴望已经的燕国百姓听说亚君侯传下的移民令——但凡于秋收前抵达的百姓每人可分得十亩良田后,靠近边境的燕国村镇几乎变的是十室九空。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有数十万燕国百姓来到了这里。移民的到来为燕军带来了充足的劳力,不但保障了秋收的顺利进行,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燕军的士气,还加强了燕军的后勤保障。为了防止冬季到来时还不能攻克静北王城,郝黔征调了十万百姓在军营的后方开始用土石筑建能御寒的兵营。
先期派去的五百士卒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了指定位置老牛山谷,拦河筑坝的工程也初见成效,但一个月前郝黔秘密的去视察之后发现,那里蓄积的水量距离他心中的目标还有不小的差距,这是因为五百青壮劳力实在少了些,尤其是最近的一场大雨,险些将还在增高的堤坝冲垮。但是郝黔并没有增派人手,不是他抽不出人来,实在是因为如果人太多了就会增加被唐军探马发现的可能性。
“父亲大人。”面带喜色的郝无忧登上了山岗,他低声的对郝黔道:“老牛山口来消息了,经过精通水利的匠人测算,蓄积的河水足以给运河以东的带来一场大洪水了。”
郝黔大喜道:“甚好……甚好,难为他们了。”
“是啊!”去过几次现场的郝无忧道:“即不能让河水断流,又要防备唐军的探马,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连火够不敢生,每日里只以干粮为食,实在是不容易啊!”
郝黔道:“无忧,你亲自去一趟,多带一些酒食犒劳一下,但也要提醒他们今后更要小心谨慎,不到全功且不可掉以轻心。”
这坝是筑好了,可是问题又来了。堤坝没有建好之前,郝黔一直担心唐军主力来援,说实话,单单凭借一个燕国他是在没有把握击败唐军,可是这堤坝修好了,郝黔又忧心了起来——已经这么久了,唐军的援兵为何迟迟不见出现呢?
郝黔欣喜若狂之余不禁邹起了眉头。
同站在高岗看风景的郝黔相比,喝着香茶垂钓于溪畔的李良要滋润的多了。
在距离静北王王城大约一百六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峰,在山峰之内一个不起眼的村落名为西河村,当燕军兵至静北王王城一个月后李良一行人就抵达了此处。
西泉村依山傍而建水风景秀丽,一条小溪从山间汇聚到村旁的勉强称的上是个湖的池塘之中,清澈的湖面之上成群结队的白鹅嬉戏于间。西泉村村子不大,但人却不少,老老少少加起来足足有八百余口。西泉村地处偏僻,很少有百姓知道在大唐还有这么个地方,不过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在一定的圈子里可是大大的有名。因为这里有两种特产,一为酒、二为鹅。
西泉湖是由山间清泉汇聚而成水质甘甜,用此间之水酿造的美酒是绝对的上品。而用西泉湖之水放养的家鹅不但肉质鲜美,所产的鹅蛋煮熟之后用刀切开会看到蛋黄上有金色丝纹环绕,乃是大唐御膳房指定鹅蛋供应地。这里所养的白鹅的鹅肝比其他地方的鹅要大上很多,且味道香醇,实在鹅肝之中的极品。而最为奇怪的就是,因为运输不便,御膳房曾将这里白鹅引到距离京城较近的地方放养。可是无论是用这里的蛋孵化出来的还是直接从这里运走的幼雏,只要一离开西泉村就变的和寻常家鹅一般无二了,肉成了普通的肉,蛋黄中的金丝没了,肝也变小了,如此神奇的变化让人不能不啧啧称怪。还有就是此处的百姓多有高寿者,六七十岁的老翁随处可见,相比寻常百姓能活到五十就是高寿这里的人实在是让人羡慕,由此人们传说这里曾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所以才有这样的奇事。这小小的西泉村所出的酒和白鹅不但成了皇家必不可少之物,也让西泉村成为了大唐皇帝手中最小的一处皇庄。若不是大唐皇帝不得离京外巡,估计这里很有可能就从皇庄变成行宫了。
本来李良是在离此不远的浔城之中坐镇指挥的,而李良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只是酷夏将至的时候皇帝一道圣旨把他给弄到了这里。到了西泉村后,李良听说了此处的奇事是大为高兴。一来是浔城之中的酷热实在难当,这山林中正好避暑;二来吗,这别人不清楚李良还不明白吗。这鹅蛋的与众不同和百姓的长寿,说明那山泉之中一定含有对人体十分有益的丰富的矿物质,到这里算是疗养了。
将一条贪嘴的鱼儿放入鱼篓后李良甚是高兴的接过李忠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晚上有鱼吃了!
说实话,这鹅肉虽然味道不错,鹅肝也大而肥美,但是李良很少去粘的,因为他感到很是别扭。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里的鹅肝为何不同别处,但住了几天就清楚了。原来这里的村民是在用酿酒后所剩余的酒糟喂养白鹅,因为工艺问题酒糟之中还含有不少的残酒,而鹅肝之所以大而肥美是因为长年食用含有酒精的饲料而使得这些鹅得了酒精肝。当然李良也清楚,这些对人体并没有什么害处,但终归心理别扭,所以这湖水中的鱼虾就成了他的最爱。而闲来无事,垂钓一番不但有益身心还可修心养性,随便也能调教一下何无坪、许靖、张智等人的棋艺。
看看天色不早了,李良让人将鱼送到厨房后顺口问到:“妞妞还没回来吗?”
李义道:“没有呢,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红缨小姐?”
李良摇头道:“那到不必,山林就是她的家,就让她在家中多玩会吧。”
同何无坪一起在旁边埋首在棋盘上做死活题的张智抬起头来笑呵呵的说道:“当然不用派人了,已经有人去了,大人,您没发觉得少了个人吗?”
李良一看,可不是吗,刚刚还在这里的许靖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踪影。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多次了,每到快吃饭的时候许靖都会不辞辛苦得到密林之中去将柳红缨找回来。这也就算了,每当妞妞出现的时候,许靖的目光就不在属于自己了。几乎是人都看的出来,许靖对妞妞有意思了!
到现在李良都没搞明白,许靖是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如此年少就成为了大唐无尘院的三大主事之首,可他怎么就看上自己这个相貌丑陋的傻妹妹了?如果不是李良很是相信许靖的人品,那么他一定会认为许靖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了巴解他这个相国才追求妞妞的。再说妞妞,她并不是先天性的弱智,不过是因为年幼时最佳智力发展阶段的时候和山林中的野兽为伍,所以才不通世事,虽然这让决定了她一辈子也不能成为正常的女子,但这男女之事却不是半分不懂。她现在已经不自觉的对许靖产生了好感,许靖目前已经成了已故的妞妞的养父和李良之外第三个可以拉着她的手的男子了。
负责给张智出题的何无坪瞪了他一眼道:“张兄,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做你的题吧,这道题解不出来,你可是要输我五两银子的。”
“奶奶的,我就不信我解不出来。娘的,再来!”张智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张智没有辜负他老爹给他取的名字,这才智绝对的不凡,尤其是这兵法上的造诣已经赶的上‘智将’张房的鼎盛时期了。而这围棋和兵法一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虽然学棋没多久,和学了一年围棋的何无坪在对局时已经是胜多败少了。这不,半个时辰之前张智又小胜了何无坪一局。何无坪有些气不过张智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就出了一道死活题来难为张智,这一道题他已经解了快半个时辰了,可是试了很多次都是一头雾水。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李良惊奇的发现,张智那天夜里的粗话连篇并不是完全刻意装出来的,实际一口一个本大爷、张嘴奶奶的闭嘴你娘的才是他的本性。很是纳闷这个长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将军为什么会是这副德性的李良私下找来了鸡鸣狗盗两位一问才知道,原来张智这是受他父亲张房的影响。
却说那张房为人聪慧在丰国与黄石山并称智勇双将,但是其出身不过是一个被杂耍艺人养大的野孩子,虽然本人资质不凡又知道上进,但是街头卖艺的生涯,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使得他总会不由自主粗口不断,后来被韦岑器重并一步步地成为了丰国大军中赫赫有名的‘智将’,这种情况才逐渐的克制了下来,但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还是会顺嘴说上几句的。而张智身为人子耳濡目染也不能幸免,当初没有假死脱身的时候还好,张智压抑着本性在世人面前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随后父亲张房死的莫名其妙和这两年的山贼生涯带给他的压力让这个不好的习惯迸发了出来,而且还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啧……啧……。”张智的心思显然没有完全投入到棋盘之上,他一边摆子一边巴哒着嘴嘀咕道:“许小子的眼光和这里的鹅一样,是……与众不同啊!娘的,怎么还不对啊!”
棋盘上是一道黑先活的死活题,黑棋在边上被白棋团团围住已经没有外逃的可能了,而且黑棋看似眼位丰富,但是却因断点过多而难以做出两个眼位来。
李良丢下鱼竿走到棋枰前看了一眼后用力的敲打了下张智的脑袋道:“第一步的着眼点就错了。”
张智很是疑惑的说道:“不会吧,我在这里‘立’一子不但扩大眼位还救活了被孤立的两颗黑子,怎么会错呢?”
李良道:“你太计较得失了,却忘记了‘宁弃数子不失一先’的道理了。”
“那个道理我倒是没忘,可是您不是讲了,那是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而放弃小的得失在其他地方开辟新的战场吗?可是奶(奶的)……咳。”硬生生的把讲了一半的粗口给咽了回去,张智歪着脑袋道:
“可是这……你让我去那里脱先去开辟新战场啊?”
李良瞟了一眼何无坪道:“无坪,这道题的题目你没有讲全吧?”
张智一拧眉对何无坪道:“奶奶的,你小子阴我!”
“那个阴你了。”何无坪把头一低道:“不是早给你讲了,是黑先做活吗。”
李良想了想道:“这样,无坪,你去晋院主那里看看有没有京城发给我的公文,有的话就整理一下,晚饭后给我送过来。”
心中有鬼的何无坪领命而去。
坐到了张智的对面李良道:“这道题的确是黑先做活,只是在解题中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这第一步吗……应当下到这里。”说着就将张智刚所‘立’黑子向旁边一推。
张智看着棋子思索了一下指着一处道:“这样恐怕不行吧?白棋如果点在这里,不但被分断的两颗黑子救不回来,就连您下的这颗子也会被吃掉的。”
看到张智能这么快的就找到白棋有可能杀掉黑棋的要点,李良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这种可能是建立在黑棋有错误前提下的。李良道:“那就试试吧。”
“好!”张智很是自信的一笑后捻了颗白子放了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就下到第八手,这时盘中局面就发生了变化,黑棋虽然成功做出了一只眼,但是白棋这一手落下后边上的四颗黑子(最初被分断两颗黑子加上李良第一步所下的和后来补上的一手)就被提掉了,目前是黑棋一眼一气,再有一步就要被被叫吃,眼看就是回天无力了。
“怎么会这样?”当张智得意的将四颗被吃掉的黑子一颗一颗的从棋盘上拿掉后,他意外的发现黑棋活了。
是的,白棋的确吃掉了黑棋的四颗子,但是如此一来原本分断黑棋的那颗白子和提掉黑子的那颗白子目前同样只有两气,两气对两气,谁先动手最后的胜利者就是谁,而现在却是轮到黑棋落子了。
李良轻声道:“黑棋这种做活的方法叫做‘倒脱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