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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负责安排筑京观仪式。

谁惹的麻烦谁来背,通过沈溪的表现刘瑾基本可以确定宣府存在虚报军功的情况,这件事不能轻易弹压下去。

“一定要防止兵部捣乱,只要沈之厚能保持缄默,这件事便能隐瞒下去……不就是找一千颗脑袋么?”

刘瑾暗中向自己鼓劲,争取瞒天过海。

他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内心有些迷惑:“沈之厚隐忍不发,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回去后,刘瑾赶紧写了封信,准备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宣大总督孙秀成知晓,由于不放心官驿传信的隐秘性,准备让他最信任的张文冕出使。

“炎光睿智,做事沉稳,让他去,定能将事情处置好,只要能将筑京观的人头凑齐,便是大功一件,到那时沈之厚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

……

……

沈溪对刘瑾的安排有所预见,先一步去信宣府。

沈溪跟孙秀成间并无交集,主要是跟李频陈述利害关系,希望其弃暗投明。

刘瑾派去西北的人是张文冕,沈溪这边则是马九。

在沈溪看来,马九做事一丝不苟,又跟李频认识,去了后能说得上话。

派出马九的第二天,沈溪得知刘瑾的举动,同时司礼监正式下文通知,京城很快就要举行庆祝宣府大捷的凯旋仪式,届时还要筑京观以威慑四夷,通知六部以及京城各衙所做好准备。

谢迁问明情况立即赶到兵部,神色间满是不悦:“刘瑾既已知宣府地方战报中存在虚构成分,当立刻阻止,结果却置若罔闻,非要将这件事大肆张扬,若到时候拿不出那么人头,朝廷颜面何存?”

这次跟谢迁一起来的,还有英国公张懋。

显然张懋是被谢迁硬拉过来作说客的,但谢迁说话时,张懋却老神在在闭眼养神,一点儿都不配合。

沈溪知道,谢迁想联合张懋,再加上沈溪,三人联名,以虚报战功之罪弹劾宣大总督孙秀成,再以此攻击刘瑾失察。

沈溪道:“阁老能确定地方奏报上来的功劳一定是弄虚作假?”

“你怎么这么说话?难道你调查后,还有别的结果不成?”

谢迁打量沈溪,皱眉问道,“之厚,你这两日难道没派人调查么?这么大的事情,兵部全程不参与,老夫知道你明哲保身的心思,但未免做得太过了……若事情有变,你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说着,谢迁打量张懋一眼。

可惜此时张懋闭着眼优哉游哉,压根儿就没听到谢迁的话。

沈溪瞟了张懋一下,然后向谢迁打眼色,意思是有些话不能当着张懋的面说。

谢迁心领神会,当下对张懋道:“公爷现在已知宣府方面确实存在虚报战功的情况,回头一起上疏时,公爷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张懋睁开眼,爽朗一笑:“于乔说的是,若真查出宣大总督府虚报战功,老朽自然不会袖手,于乔你既然来见之厚,便跟他多说说,之厚上任兵部尚书不久,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的指点。”

沈溪显得很谦虚,站起身行礼道:“学生见识浅薄,向两位前辈学习的地方有很多。”

张懋满意点头,笑容中虽然包含对沈溪的欣赏,但更多的却是敷衍和装糊涂。张懋人老成精,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当即表示五军都督府尚有要事,然后提出告辞。

沈溪亲自出门相送,等他回来,待客厅内只剩下他跟谢迁,谢迁出言问道:“刚才你打眼色,有什么话说?”

沈溪回答:“我刚得到消息,刘瑾派智囊张文冕去了宣府……阁老对此人可有了解?”

谢迁恼火地道:“老夫怎能不知?此人跟孙聪乃刘瑾左右手,但凡刘瑾所做决定,十之七八都出自二人谋划,此二人可说是刘瑾最倚重的谋士……且这张文冕,科举屡试不第,不学无术,他此番去西北,多半要主持伪造战功!”

沈溪点头:“既然阁老已清楚刘瑾下一步动向,那现在就弹劾意义何在?”

“难道你真要让他弄虚作假不成?”谢迁厉喝,“之厚,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刘贼可以不顾纲常,胡作非为,但你乃朝廷柱梁,做的事情便是拨乱反正,而不是任由刘贼胡作非为。”

沈溪微微一笑,宽慰道:“阁老不必着急,学生并非对刘瑾所做之事置若罔闻,而是另有打算。”

谢迁皱眉:“就算你有谋划,也要先将这件事奏明圣上,这方是你兵部尚书所为。”

沈溪对谢迁的咄咄逼人有些反感,但还是显得很耐心:“敢问阁老一句,现在便去弹劾孙秀成等人,且陛下最后也察觉到地方官员虚报战功,此事对刘瑾影响有多大?又会给刘瑾定个什么罪?”

“失察吗!?我看未必……这件事原本就是地方奏报,刘瑾不过据此以呈,出了事,也该由地方官员担责,说刘瑾失察,但他一介阉人,陛下凭何将责任归到他身上?”

谢迁黑着脸,一语不发。

沈溪继续说道,“陛下反倒可能会将责任归到内阁和兵部,甚至是五军都督府,就算陛下不往这边想,刘瑾也会引导,栽赃嫁祸。”

谢迁沉吟好一会儿,对沈溪说:“这便是你现在不主张弹劾刘瑾的主要原因?”

“不仅仅如此……”

沈溪心平气和,“就算现在去弹劾,也没有证据,且刘瑾可能跟孙秀成等宣府地方官员通力合作,以杀良冒功的方式将事情化解,那时你我便属诬告,陛下会对兵部失去信任,那时我要再做什么事情,如何能得到陛下支持?”

谢迁吸了口凉气,低头思索,最后点了点头,显然觉得沈溪说得有些道理。

沈溪再道:“既然现在弹劾意义不大,不如我们先装作为势所迫而不得不上奏,等刘瑾跟宣府地方官员有了详细计划,开始胡作非为,事情闹到不可开交时,我再以兵部名义上奏,揭发刘瑾杀良冒功之罪……”

“不可!”

谢迁直接抬手阻止沈溪说下去,“你这么做,是拿大明江山社稷开玩笑……刘瑾虽是奸邪之辈,但也不能为了将其扳倒便任由其作恶……孙秀成杀良冒功,会让许多无辜百姓送命,一旦传开,将会严重打击朝廷的威信。”

“之厚,老夫知道你的心思,但很多事必须循序渐进,不能剑走偏锋,老夫绝对不能让你为了斗刘瑾而走上歧途,你可是朝廷正义力量的希望所在!”

沈溪苦笑一下,对于谢迁的顽固无可奈何,垂首道:“学生多谢阁老赏识。”

谢迁这下又不说话了,显然他对沈溪准备实施的计划,态度有些捉摸不定。

沈溪再道:“阁老顾虑之事,学生自然考虑到了,刘瑾想杀良冒功,建立在这件事未能揭发上……若事情被揭破,他必然无心再继续执行计划,对地方的祸害便可以减少到最小。”

谢迁老脸横皱:“不拿到杀良冒功的证据,如何让陛下相信刘瑾有罪?”

沈溪道:“那就需要有人出来作证,若是孙秀成和李频证明,刘瑾威胁他们,让他们杀良冒功呢?”

“越说越离谱了,根本不切实际,老夫不赞同……简直瞎胡闹!”

谢迁有些生气,觉得沈溪所言根本不合逻辑,“先不说孙、李二人跟刘宇还有刘瑾的关系,单说作为当事者,他们公然指责刘瑾无异于打自己的脸,向朝廷认罪……他们可是始作俑者!”

沈溪显得很自信:“阁老无需质疑,现在您只要做一件事便可,那就是对此不管不问,或者说……难得糊涂!”

“嗯!?”

谢迁抬头打量沈溪,神色复杂。

沈溪道:“此战从策划出兵到获得胜利,再到地方虚报战功,我都了若指掌,其实这个坑就是专门给刘瑾挖的,即便不能让他彻底失势,也足以让陛下对其信任降低许多,将来内阁和六部做事,不会再被人指手画脚……这么说吧,我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这件事顺利收场!”

谢迁冷笑不已:“你这小子,从来都自信满满,不许旁人指点,感情你做事不会有偏差,是吧?”

沈溪道:“或许学生某些方面的确会有思虑不周的情况,但至少这次,学生认为不会出现问题,因为跟鞑靼人这场仗,才刚刚开打……有些事,学生说得不宜太多,只要阁老能理解学生一心为朝廷,并有把握斗倒刘瑾便可……阁老可高枕无忧,专等学生将这件事做成!”

谢迁冷着脸,不想被沈溪牵着鼻子走。

“你想让老夫放心,是吧?行,你把所有计划,还有你的真实想法,都告知老夫,只要你能把老夫说服,老夫绝对不会加以干涉,你想怎样都成,但若你只是一味推诿……你要明白,若你做事出了偏差,陛下和朝廷的名声就会被败坏,你觉得老夫能凭空相信你?”

沈溪笑了笑,淡然自若:“那就请阁老坐下来,详细交谈,不要那么心急!”

……

……

谢迁听沈溪将计划和盘托出后,挂口不谈上奏之事,施施然离开兵部衙门。

沈溪和刘瑾的计划都在执行中,朱厚照把事情完全交给刘瑾,以他的年龄,阅历有限,根本想不到会有虚报军功这种事。

这段时间朱厚照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建昌侯张延龄送给他一个女人,这女人虽然已二十多岁,但风姿绰约,将朱厚照迷得神魂颠倒。

朱厚照为了体现自己对这女子的宠爱,特地提出将来回宫后要敕封此女为妃,平日在豹房以“花妃”相称,每天吃喝玩乐都将此女带在身边。

之前刘瑾在朱厚照跟前见过的女子,正是“花妃”。

因为朱厚照关心筑京观向天下人炫耀之事,这天出奇地没有召女人过夜。

一直等到第二天入睡,才想起没有好好安慰“美人”,赶紧来到花妃的房间门口,特地整理一下妆容才敲门。

“爱妃,朕来看你了。”

朱厚照面对“花妃”时,好像初哥一样,每次相见心中都带着一种忐忑,可见一旦生出感情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连敲两次门,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门“吱嘎”一声打开,只见花妃梨花带雨出现在门后面,令朱厚照一阵心疼。

“爱妃,你这是怎么了?朕不过一日未见,你……你眼睛可都哭肿了。”

朱厚照赶紧进门,手直接揽在花妃的纤腰上,将其带到圆桌旁的椅子边,坐下后让花妃直接坐在他腿上。

见到朱厚照,女子越发楚楚可怜,道:“臣妾知自己命薄,本为不详之人,不该到此来见天颜。如今得到圣宠已是几世修来之福,不做他念,请圣主将臣妾打发出去,从此青灯古佛相伴终老。”

朱厚照听得迷迷糊糊,完全没听明白“花妃”所言,当下问道:“爱妃作何要离开朕?难道就因为朕一日未来?”

女子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臣妾不想做那祸水的红颜,陛下当以国事为重……臣妾不敢打扰陛下,自知命薄,无福消受君恩,只能以泪洗面。”

朱厚照听了不由皱眉:“看看你说的是什么傻话!朕不是幽王,你也不是褒姒,现在更不是乱世……不过是一些不识好歹的鞑子闹事,而我大明将士已取得决定性胜利,朕正准备将有功之臣召回京城,大加犒赏,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文治武功。”

“你明明是朕的福星,怎能说红颜祸水这种话?”

女子看着朱厚照,虽然不再哭泣,但脸上仍带着戚色。

朱厚照越看女子越觉得喜欢,心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知情识趣的女子?说话如此中听,真应该封她为后,只有她才会劝谏朕、让朕做一个英明圣主!”

却说这花妃,做什么事都跟普通女子不同。

普通女子喜欢巴结朱厚照,没事就拼命表现,阿谀奉承,一心争宠!

花妃却不同。

花妃每天都在朱厚照面前摆脸色,一旦朱厚照哪些事做得不好,花妃甚至会拂袖离席,就算挽留也无用。

甚至朱厚照还不能说重话,一旦他拿出皇帝的派头,花妃就提出要离开豹房,不离开也要寻死寻活,甚至出家,每次都让朱厚照无计可施。

这女子给朱厚照的感觉非常奇妙,以至于朱厚照在宠幸这女子半个多月后,到现在几乎每时每刻都想跟这女子在一起。

朱厚照道:“军国大事,你别干涉,否则旁人会对你有所非议,朕理解你的苦心。朕现在累了,想要休息,你陪朕睡觉……朕有很多知心话想跟你说。”

女子道:“君王当独寝。”

“你说什么?嘿,朕不是很理解。”朱厚照眯着眼看着花妃。

女子道:“陛下如今长居宫外,或不合规矩,但既为陛下所选,臣妾只能接受。但陛下人在宫外也当思社稷才是,若每日都沉迷美色,长久后则会丧失斗志,平民男子尚且不能安享逸乐,况君王乎?”

朱厚照扁扁嘴:“朕平时最厌恶就是别人提这件事……但为何爱妃你说出来,却是如此中听?”

说完,朱厚照咧嘴直乐,显然没把女子说的话往心里去,只是随口恭维一下,想跟女子亲近些。

女子却推开朱厚照,正色道:“陛下平时不愿听他人劝谏,唯独能听臣妾的,是因为臣妾本就为祸水,若陛下沉迷臣妾,臣妾倒不如一条白绫悬梁,从此不再耽误大明江山。”

“又说这个,呸呸呸,朕不许你再如此说!”

朱厚照有些心烦意乱,“这样吧,朕不强求跟你同睡,你陪朕到卧房内,你坐在朕的龙榻边,看着朕入睡后再离开,这样总该行了吧?”

女子看了朱厚照半天,这才点头:“若陛下可以独睡,妾身怎样都行。”

……

……

朱厚照迷恋“花妃”,已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就算睡觉时不能搂抱此女子,也要看着女子入睡,这跟他从小缺乏母爱有关。

女子的年岁,跟张太后有段距离,不过此女跟张太后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喜欢对朱厚照说教。

张太后说教生硬,再加上朱厚照逆反心理重,以至于朱厚照完全听不进去,但因此女本身就受朱厚照宠爱,就算敷衍,他也要听几句到心里,这也是为讨好这女子,让女子觉得自己在乎她。

朱厚照一夜未眠,本身已困顿不堪,很快便酣然入睡。

女子按照之前朱厚照的吩咐,离开卧房,等出了门口,却见钱宁正在远处用一种怪异的神色打量。

“花妃娘娘,小人这里给您行礼请安。”钱宁走过来,躬身道。

花妃对钱宁没多大抵触情绪,因为这男子正是她接近朱厚照的跳板,当初她被张延龄送到豹房,很长时间没被朱厚照所幸,好在背后有贵人相帮,此人便是钱宁。

不过花妃真正的帮手并非钱宁,而是江栎唯。

为了能让她得到朱厚照的宠幸,江栎唯前后送了钱宁几千两银子,还有一些珍宝。

而花妃能得到朱厚照的喜爱,全凭她自己的本事,也是因为此女对男人有很强的驾驭能力,之前是张延龄,现在则是朱厚照。

花妃一抬手:“钱将军客气了,我不过一个民女,并未正式册封为妃,当不起将军这一礼。”

钱宁坏笑:“花妃娘娘客气了,您现在得到陛下眷顾,被册封为妃是迟早的事情,那时您可别忘了小人。”

说着,钱宁有意往前凑,却被花妃后退一步巧妙避开。

豹房内,钱宁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此人虽然只是锦衣卫千户,却得到朱厚照的完全信任,平时在民间搜罗美女不说,还跟朱厚照有一些特殊关系,这种关系是朝中其他人不能相比,简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

虽然朱厚照不会把身边女人都给钱宁,但也会有一些在被朱厚照临幸后,丢给钱宁。

至于朱厚照和钱宁间是否有更深一步的关系,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这花妃,为了得到朱厚照宠幸,也被钱宁占过便宜。

钱宁虽然表面上尊敬花妃,但其实内心带着一些猥琐,想跟花妃继续保持不清不楚的关系。

见到花妃不肯屈就,钱宁脸色有些僵,随即冷声道:“花妃娘娘在豹房日久,应该想念外面的故人了……如今陛下已休息,花妃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这就跟小人去见一名故人吧!”

花妃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跟钱宁之间,算得上是故人的,除了江栎唯外就没旁人了。

花妃对别人都保持极大的戒备,唯独对江栎唯,她推心置腹,因为她明白,只有江栎唯跟她的目的相同,那就是让沈溪身败名裂。

“有劳钱将军!”

花妃说了一句,在婢女相伴下,跟随钱宁到了侧院,随即她屏退婢女,跟着钱宁进入一个房间。

此时房内,正有一名身着侍卫服装的人,这人便是混在钱宁身边的随从队伍中进了豹房的江栎唯。

江栎唯见到花妃,先是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随即脸色恢复正常,向花妃行礼。

钱宁道:“娘娘,人便在这里,小人不打搅了……”

说完,钱宁对江栎唯使了个脸色,好似在说,你江栎唯欠了我好大的人情,回头记得补上礼物。

等钱宁出门,花妃亲自过去将门关上,这才回头看向江栎唯。

江栎唯显得很恭谨,跪下来磕头:“臣参见花妃娘娘。”

“江大人的话,实在有些过了,妾身怎能当得起娘娘的称呼?不过是陛下身边一个玩物,随时都会被弃如敝履!”花妃悲哀地道。

江栎唯站起身来:“娘娘说错了,既然您现在能得君心所眷,未来前程可说无人能及……却不知娘娘是否记得初心,将曾经未竟之事做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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