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了萧顾山庄京城的总掌柜,但刘忠为人一如既往般的低调,论理他现在完全有能力买一栋房子独住了,但他却仍是住在百味馆后面的房中,不但是他,桃花班,石贵一家,这些都已经不是从前贫困交加的小老百姓,虽不能说富甲一方,但好歹也都是小康之家了,可大家伙都赖在百味馆里不走,也不知是喜欢这种群居的气氛,还是觉着现成的房子不住,浪费了也是可惜。
顾绮罗和萧江北来到百味馆的时候,得知刘忠出去巡视铺子了,如今萧顾山庄在京城的产业已经有十几家,除了三家百味馆,两家南货铺子,两家贵品店之外,还有两家大药店,两家大布庄,一家车马行,两家客栈,一家香料铺。
很难想象不到半年的时间,萧顾山庄就能在京城扎下这么深的根基,而这些虽然离不开顾绮罗的运筹帷幄,但更多依靠的是刘忠居中调度,有条不紊。就连顾绮罗这个商业天才,对老头儿在商业方面表现出的卓绝能力也深深震惊,之前她无比庆幸自己有了这么个顶尖帮手。然而今日,她却因此而忧心忡忡:好帮手是好帮手,可一旦好帮手要反戈一击,那后果也是格外严重,严重到就连她都未必能承受的起。
本来这种事,是应该好好调查一下,掌握尽量多的筹码,才好和刘忠打开天窗说亮话。然而萧顾山庄此时正按照顾绮罗当初制定的计划在高速发展,根本经不起耽搁,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旦结果不如人意,即便承受一些损失。也是长痛不如短痛。
事实上,若不是顾绮罗意外怀孕,这一场谈话早该在一个月前就进行了。偏偏因为这个意外,然后**奶害喜的症状也十分厉害,所以才会拖到今天。
坐在装潢的典雅精致的花厅中,顾绮罗一面喝着茶水,一面打量四处悬挂着的名人字画。意态十分悠闲。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心中的凝重担忧。在她旁边,萧江北大马金刀的坐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令人望之生畏。
“你别这样杀气腾腾的,当心吓到人。”顾绮罗喝完了一杯茶水,目光挪到萧江北身上,郑重提出意见。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刘忠从门外进来。看见夫妻两个,便连忙大礼参拜道:“不知侯爷和东家驾临,还劳二位久等,小老儿真是罪过。”
“没什么。”顾绮罗微微一笑。伸手将茶杯放到桌上,请刘忠在下首坐下,待杏花带着小丫头亲自上了茶水点心。然后出门去守着之后,这才开门见山道:“当日刘老先生随我一起进京。我记得你是说要来寻找一个故人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你这位故人可寻到了不曾?”
刘忠一愣,旋即便正色道:“多谢东家挂念,已经寻到了。”
“哦?”顾绮罗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妙目一转,微笑道:“什么时候寻到的?怎么从来不曾听老先生提起过?”
“我进京不久就寻到了。”刘忠淡淡道:“只是……这事儿有些不好和东家说,所以我也就没说。”
“又是不好和我说的,到底怎么个不好法儿?让老先生这样瞻前顾后?莫非都是和店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所以老先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就一并都瞒下我了吗?”
单刀直入,连最起码的试探都没有。顾绮罗便是要用这样突如其来的招数,来破刘忠的心防,这老家伙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茬子,不用这一招,压根儿就别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刘忠果然一愣,却没有半点儿心虚的表现,只是感叹道:“到底还是让东家知道了。其实您在府中操心的事情不少,听说如今又有了喜讯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实在是不该让您来操心。”
“原来老先生竟全是为了我着想。”顾绮罗淡淡道,这话听上去没有一丝火气,似是平静之极,然而她心中却是疑云重重,暗道老家伙好镇定啊,只是他到底是真好心?还是故意拿着这个做借口?
刘忠呵呵笑道:“我明白东家的心思,只是小老儿对天发誓,若是有一丝一毫对东家不利的黑心,管教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死了也没有葬身之地。”
这算是非常严重的毒誓了,连一旁始终做着背景板的萧江北都悚然心惊,顾绮罗虽然从小深受无神论的影响,却也明白古人对誓言的看重,刘忠若不是已经坏到头顶出脓脚底出血,应该不会拿这样的毒誓来玩笑。
因想了想,她便正色道:“老先生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自然信你。本来京城萧顾山庄的产业若没有你,也到不了这么蒸蒸日上的地步。只是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要是心里存了事儿,那真是寝食难安,如今我又有了身子,越发禁不住冥思苦想。今天屋里没有外人,不如老先生索性把这疑惑给我们夫妻两个解开,如何?”
刘忠苦笑道:“非是小老儿不肯向东家坦白,实在是此事……和东家有些牵扯,若是知道事情经过,只怕您和侯爷会陷入两难之中。倒不如就让小老儿放手施为,到最后输赢胜负,皆由我自己来承担,和侯爷东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话糊涂。”顾绮罗毫不客气道:“老先生,你做事如此精明,怎么也当局者迷起来?你是我萧顾山庄在京城的大总管,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萧顾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我和我们爷是萧顾山庄的东家,这样的关系,是你将来想撇清就能撇清的吗?”
刘忠面色一变,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点头道:“东家说的没错,是小老儿想当然了。既如此……小老儿愿意让贤萧顾山庄大总管的位子,请东家尽快找人前来接手。”
顾绮罗没想到刘忠竟会如此干脆,不由震惊道:“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你舍下这么一摊子事业?可是……和我们太太有关?”
最后一句话纯属试探,因为顾绮罗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让刘忠宁可舍下所有事业也要瞒着自己,既然对方说是和自己有牵扯,又怕自己难做,那能符合这一点的,也只有家里人,而顾府中人没有什么大生意,林正南虽然是自己的妹夫,也不至于让刘忠为难到这样三缄其口的地步,如此一来,只有在府外据说有大产业的方琼华符合这个条件,毕竟镇北侯府中的内斗鲜为人知,而对方是自己名义上的婆婆,刘忠会有顾虑再正常不过。
果然,这句话一抛出来,刘忠当即就变了脸色,失声道:“东家已经知道了?这不可能,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竟然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
顾绮罗这一惊也非同小可,不自禁就看向丈夫,却见萧江北也是一脸惊诧,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面色,向她轻轻点点头。于是**奶便明白丈夫的意思了:诈他,继续诈,狠狠诈。
有了丈夫的支持,顾绮罗一颗心安定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她淡然道:“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能追到京城,这还当真是有心了。”虽然是诈,却是根据刘忠话中透出的线索来诈,不是空口白牙,所以顾绮罗对自己这一招还是很有信心的。
果然,就见刘忠当即变了脸色,接着便咬牙切齿道:“当然。杀主之仇不共戴天,我当日逃得一死,在辽东乡下躲避了四年,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求这一个公道,莫说只是京城,就是她躲到了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化作厉鬼,也必然索她性命。”
顾绮罗向来是宠辱不惊的性子,定力超群;萧江北更不用提,那是在千军万马中杀入杀出面不改色的人物。然而就是这样一对世上定力最强的夫妻,在刘忠说出这句话后,却是不约而同被雷得面色大变风中凌乱。
“等……等等,你说什么?杀……杀主之仇?”到底还是萧江北定力更胜一筹,迅速恢复平静,只是结结巴巴的言语暴露出他的内心远不如面皮恢复的速度快,依然是处于一派凌乱中。
刘忠茫然看着这夫妻俩,喃喃道:“你们……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哎呀!”老头儿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懊恼道:“终日打雁,今儿却被雁啄了眼睛,原来东家是在诈我。”
“喂喂喂!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态度?谁是大雁谁是终日被你打的?”顾绮罗也很快回过神来,敲了敲桌子,状似不满道。
刘忠苦笑道:“是是是,我用词不当,还请侯爷和东家见谅,你们是英明神武聪慧绝伦,老头子我一辈子和人玩心眼,到头来阴……到头来还是在侯爷和东家面前现了原形。”老头儿原本想说阴沟里翻船来着,然而转念一想,要这么说,岂不是把侯爷和东家比喻成了阴沟?好嘛,比大雁还不如,罪加一等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