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冬天的清晨凛冽又朦胧。
天刚蒙蒙亮,就有下人来到落春院,锦辰的贴身小侍多鱼进入内院,守在厢房门外,心里有点紧张。
那位道长说过,若是冲喜有用,最多三日内即可见效,也不知小少爷什么时候会醒。
就在这时,多鱼冷不丁听见几声熟悉的咳嗽。
他惊得脑袋抬起,对另一个丫鬟问:“我没有听错吧?是少爷的声音吗?”
“是……还真是!”
丫鬟绿影也惊讶,跟在轻轻推开门的多鱼身后走近。
“少夫人,可是要起身了?”
多鱼在内间的帘子外俯身试探着问。
床榻上,锦辰打了个哈欠,知道多鱼问的是自己。
他特意等了会,见叶郁慈穿好外袍,才懒洋洋说话。
“多鱼,进来吧。”
“小少爷!您真的醒了!”
多鱼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又惊又喜,最终还红了眼睛。
天知道有多少个医师都说,他们家少爷这次醒不过来了!
“小少夫人。”多鱼后知后觉反应,挠挠脑袋给叶郁慈请安。
叶郁慈嗯了声,见锦辰伸出手,不太适应地坐在床边,回握住有些微凉的指尖。
锦辰往叶郁慈肩膀上靠了靠,很开心,语调也雀跃道:“多鱼,你不知道,我做了好多梦。”
“欸,小少爷都梦到什么了?”
多鱼狠狠抹了把脸,很期待地问。
“很多,我不太记得了,但在梦里我看见过阿慈,还有道声音说让我赶紧醒,醒来阿慈也在。”
锦辰指尖挠了挠叶郁慈的手心,“那道声音没骗我。”
叶郁慈和多鱼同时惊讶看向锦辰。
多鱼惊讶于那老道长的玄妙,原来真的是命定缘分,才会把人从命悬一线中拉出来。
叶郁慈也惊讶,原以为锦辰昨晚是胡言乱语。
紧接着他又觉得,这小少爷还活着,又如此说了通“缘分”,就算今日请锦家人发现他并非叶子宁,或许也不会再盛怒。
“阿慈,我跟你一起去请安吧。”
叶郁慈轻轻点头,恭敬垂着眸,扶锦辰起身。
多鱼欲言又止,很想劝小少爷休息,这大冬天的莫要去外面染了寒气。
但又实在难得见小少爷如此开心。
绿影按住多鱼的手,摇头示意他莫要阻止,小少爷生来聪慧,心较比干多一窍,这是明面上给少夫人撑腰呢。
绿影掀开帘子,往外头吩咐:“秋意,去取件狐皮大氅来,再让正厅的人把暖炉烧得旺些。”
“取两件。”
锦辰抬着手让多鱼穿外袍,不忘回头吩咐,“别冻坏了阿慈。”
绿影不由捂着嘴笑了下,“欸,少爷说的是,往后我便记着了。”
叶郁慈生疏为锦辰束发的动作微顿,眼睫颤了颤,眸光有轻微的凝滞,片刻又恢复如常,只是手下动作更轻了些。
狐皮大氅取来墨白亮色,锦辰抱着白色的那叫给叶郁慈,“阿慈气质清绝,穿月白色好看。”
大氅落在手心,叶郁慈多看了两眼,仅是一件华服就足够叶家几月的府银支出,着实名贵。
再抬眼,多鱼已为锦辰穿好了墨色大氅,长发玉冠而束,眼角微微上挑,桃花眸顾盼生辉。
与生俱来的骄矜贵气,只是积年累月的病气萦绕眉宇,挥散不去,便添了几分纤弱。
叶郁慈一瞬不瞬凝着,锦辰忽而拉过他的手牵着,低头扣住指尖,心满意足,“阿慈,你的手很暖和。”
“我不要暖袋了,你就这么牵着我好不好?”
“是,夫君。”
叶郁慈幽深的凤眼含了些柔软,自然是没有拒绝的。
还要趁小少爷活着,好多做些打算呢。
——
丫鬟腿脚快,早早就把好消息带到了前院正厅,乔燕裴激动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锦纪德也没心思吃饭,坐在饭桌上等了好一会。
“娘,您快别哭了,待会儿小辰来了无端让他伤心呢。”
锦恩行虽这么劝,可眼底也是红的,只是把这激动压抑得更深。
“欸,是,行儿说的是。”乔燕裴忙用帕子擦掉眼泪,转眼就听见外间脚步声传来。
“爹娘,二哥。”
锦辰牵着叶郁慈进来,进入暖阁就脱掉犹带寒气的大氅,笑着看向他们。
“辰儿!娘的辰儿……”
乔燕裴拉过锦辰好一番仔细端详,锦恩行的注意力也全在锦辰身上。
唯有情绪内敛的锦纪德在拍了拍锦辰的脑袋后,紧皱眉头扫向站在屏风旁的叶郁慈。
“你不是叶子宁?”
听到父亲这话,锦恩行便错愕看过来,警觉站起,“你是……你是谁!昨晚成婚的难道是你?”
同为川泽城的世家子,他与叶子宁见过许多次,又怎么可能认错呢。
“阿慈。”
锦辰快走两步牵住叶郁慈的手,不让他下跪,委屈恹恹望向锦恩行,“二哥, 你吓到我的阿慈了。”
等我好了的,给你揍一顿!
锦恩行:???
“你的谁?”
锦辰赶在他们问责之前,再把梦里的缘分重说一遍。
或许是气血上涌,情绪太激动,锦辰这缘分刚说完,就捂着心脏低低咳嗽,被暖阁热气熏蒸的红润消散,脸色苍白到极致。
“啊呀!辰儿,你别激动,既然唤醒你的是…阿慈,娘亲做担保,绝对不让他有,你快坐下。”
锦辰没空回应,靠在叶郁慈肩头咳得厉害,仿佛喉咙里心口里被什么堵着。
“夫君。”
叶郁慈语速快了些,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担忧,扶着锦辰坐下,屈膝半跪着,接过多鱼递来的热茶,抵在锦辰唇边。
“不喝…咳咳咳……我不渴,阿慈,你咳咳咳……抱我一下。”
锦辰推开茶杯咳得眼尾通红,指尖颤着攀上叶郁慈的肩膀,在叶郁慈靠过来时侧身抱住埋进颈窝里,略显急促地吸气。
叶郁慈心跳漏了半拍,有些错愕地僵住手,又缓缓覆上锦辰的后背顺气,半阖着的凤眸内情绪汹涌。
就…这么需要我吗。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锦辰的咳嗽竟就这么止住了。
锦恩行茫然看向他爹,锦纪德眼角抽了抽,把决定权交给他夫人,乔燕裴看见丈夫和二儿子的眼神,最后复杂低头。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叶家的人吗?”乔燕裴的声音和缓,让人生不起戒备。
叶郁慈维持着半抱住锦辰的姿势,面对这前世即使悲愤交加,也给宅子让他保命的恩人,微微扬起有些悲伤的笑。
“锦夫人,我叫叶郁慈,是叶家三房的次子,和长房堂兄叶子宁……同月同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