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和大刘氏两败俱伤在所难免,梅氏自认为除了两位劲敌胜券在握,即便没有胡老爷帮衬,她亦能坐稳这主母之位。
唯一一变数,便是胡夫人膝下的芊姐儿。
也不知道哪个嘴快的竟同一孩子嚼舌根,将胡夫人被人毒害、命不久矣的话当做趣事说与芊姐儿听,芊姐儿一听,自是恐慌,便拽着奶娘来前院哭闹。
刚巧林赵氏这几日正因出不去玩牌心烦,听到孩啼声,更是焦躁,竟直接泼了盆水在芊姐儿脚下,“这会儿子哭,等你娘咽气那会儿,还能挤出来吗?”
胡夫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心系女儿,刚想起身,却被洛雁拦下,“奴婢去摆平。”
洛雁打开门,见到林赵氏那掐腰歪嘴的动作,很难相信她跟胡夫人是同父同母的胞妹。
“芊小姐。”
见洛雁从屋里出来,林赵氏是有些生怯的,毕竟她次次都说不过她,失面子是小,被扎心是真。
这次,洛雁的目光还没落在林赵氏脸上,她就抱着铜盆,夹着尾巴回屋了,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倒是芊姐儿,哭得跟泪人一样。
为了让胡夫人做戏做全,不得已把芊姐儿也瞒在鼓里。毕竟只有芊姐儿这个亲女儿相信她快死了,她在众人眼里才是真的将死之人。
洛雁用手指顶着帕子,轻轻为芊姐儿擦去眼角的泪,“奴婢陪芊小姐回去吧。”
芊姐儿不肯,“我要见母亲。”
“夫人刚服了药睡下,你若这会儿闹醒了她,只怕她又要头疼了。”
“那好吧。”
芊姐儿毕竟年纪小,三两句话便哄回去了。
洛雁跟着芊姐儿走了许久,才走到一间很僻静的小院,到处种满了花草。
如今虽是秋末时节,只要精心栽培,多数花还是能维持一段时间明艳的光景。
洛雁虽不识得有些花的品种,只觉得赏心悦目。
假山下的菊花个个比拳头还大,芊姐儿冷淡地扫了一眼,扬眸哼道:“这院子原是梅姨娘她们在住,前些时日,我爹非说蒲哥儿碰了这些花草会起癣,强行换了我的屋子。”
芊姐儿忍不住握紧拳头。
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心思最为敏感,也更容易争风吃醋。
洛雁又瞥了两眼那假山下栽种的菊花,突生一想法,“夫人如今卧床养病,正愁枯燥,奴婢瞧那假山下的菊花开得正好,不妨挖两株移盆给夫人送去,也算表了芊小姐不能在旁陪伴的孝心。”
芊姐儿一听这话,也不觉得这些花草扎眼了,连忙同身边的奶娘使了个眼色,“那铲子来,本小姐要亲自给娘挖花送去。”
洛雁原以为芊姐儿会把这些活交给下人,没想到她竟要亲自动手。
生怕她伤了自己,洛雁和奶娘一人站在一侧死死盯着。
芊姐儿倒是来劲,手和铲子并用,小心翼翼地将花根刨出来。
就在这时,“砰”一声,铲子被芊姐儿插在土里,芊姐儿疑惑地歪着脑袋,回头看向洛雁二人,“里面有东西。”
奶娘是见惯后宅阴私的人,第一反应便是脏物陷害,连忙将芊姐儿扯到一旁,自己动手。
洛雁不宜在外太露风头,刚想告辞,却被奶娘拦着,“娘子就留着吧,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事,也好让娘子这个外人做个见证,为我家小姐鸣不平。”
洛雁就这样被当做人证留下。
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奶娘挖出的精致木盒,镂空样式,用的还是上好的红木。
奶娘大着胆打开,让洛雁取出这木盒里唯有的一本账目。
奶娘虽不识字,但也认得“账目”二字,她咂舌,“定是梅姨娘留下的,先前夫人病了一些时日,老爷便让梅姨娘管账,后来夫人病好后把管账的活接了回来,看账目时总觉得有好多地方都对不上,奈何又没有证据,只能用自己的嫁妆去填窟窿。”
奶娘认为这便是被梅姨娘藏起来的真账目。
洛雁却忍不住怀疑,这梅氏看着也不像粗心大意的人,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在旧院?
洛雁又看了一眼账目封面,见上面还有一行字——宣德二十五年间,云来商会。
宣德二十五年?那不就是今年。
云来商会。
洛雁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并没越过胡夫人这个当家主母仔细翻阅出现在别人家的账目,而是提醒奶娘一句:“这等重要的东西还是趁早交由夫人保管,省得作奸犯科的人回来找。”
待到入定,洛雁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听见石榴趴在她床头低语一句:“姨娘,您这是想爷了吗?”
石榴一句话点醒了她。
她总算知道在哪瞧见的了,在洛屿泽的书房,她让他替他抄录文书时,偶然见到一封他忘了收起的密函,上面就提到过这个商会的名字。
为什么商会的账目会出现在芊姐儿院里?
这东西不是很重要吗?
有芊姐儿闹这一出,舆论发酵得更快。
李氏和大刘氏两方已经结下梁子,整日只顾着明里暗里地挖讽彼此。
梅氏则在这后宅之争中很好地隐身,算着时机成熟,带着精心设计的伪证上了门。
梅氏着了一身玫红拢纱石榴裙,满头的珠钗一晃一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脸上的妆容同那日秋日宴上见到了一般明艳,她生有美人尖,唇红得像熟透的荔枝。
梅氏声泪俱下,“主母,妾实在不忍您蒙在鼓里,这才斗胆冒着得罪两位姐姐的风险,向您坦露真相,还请主母应允妾,无论妾遭到怎样的妒恨,请主母一定要护着妾的孩子,只有这样,妾才能安心地去死。”
隔着床幔,胡夫人恨不得把白眼翻天上,却要按照原计划,装出一副病弱模样,“有我在,谁敢伤咱们胡家的孩子?妹妹但说无妨。”
梅氏这才放心把人证物证全部带上来,一批是指证李氏、大刘氏联合起来给主母下毒的,另一批是指证她们两人反目成仇,把后宅搞得乌烟瘴气的。
梅氏自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殊不知,除了床幔后的两人,还有屏风后,两人暗暗咬牙,听着一句接一句的诬陷,实在忍无可忍。
李氏最先冲出来,指着梅氏的鼻子破口大骂,“梅氏,你个杀千刀的!竟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拿我们两人当垫脚石。”
大刘氏也是后知后觉,“原来是你,是你在背后挑唆我们二人,你竟然把我们当箭靶子使,自己却跑到主母面前邀功。”
床幔后的胡夫人将大鱼一网打尽,也不必在再装,掀开床幔露出那张打扮精致的脸,毫无半点生病之态,语气冷厉,“梅氏今日真是让本夫人开了眼,往日你在爷面前承宠,说自己不敢越级当权,本夫人信你。”
“平日你与后宅姐妹团结友爱,本夫人当你懂事。”
“如今这般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