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莫要做后悔莫及之事……
苏伏这辈子就没有做过不后悔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碍。
桑辰见他不说话,脸色越发白了,结结巴巴的道,“大侠……壮士……你,你想开点……天地之大,人若蝼蚁,再困难也不过区区小事耳……”
苏伏没想到桑辰看起来文文弱弱,却有这样洒脱的胸怀,苏伏本就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这话说的甚得他心。
“豪气。”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扬了扬手里的酒囊,“能饮否?”
……
隔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只见江边蹲着一袭灰袍,旁边站稳稳杵着一袭玄衣的男子,两人相隔三尺,便听那灰袍少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咽道,“……可是她如今嫁人了,我也不用再进退维艰,可是心里着实难受的紧,又恨自己无能,做了澄泥砚,今日巴巴来送贺礼,却不想迷了路,眼下城门也关了,我只能露宿郊外,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回去的路,明早的点卯果然又误了……呜呜呜……”
原来方才在他身后的路上来来回回,不为别的,而是因为迷路了!苏伏拄着长剑,目眺远方,心觉得自己又添了一件后悔的事,方才就不应该让他喝酒,才喝了一口,便开始如小媳妇一般大吐苦水。
“大丈夫生于世,这般谨小慎微、难舒胸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桑辰哭到沙哑的声音大吼一声,猛的的冲进面前的湖水中。
苏伏微微诧异,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说做就做的家伙,几乎话还没喊完,人已经落入了水中。但面上旋即又恢复如初的平静,垂眸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桑辰,淡淡把手里剑递了出去,“想上来就抓住。”
冰凉的湖水让桑辰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至少不会再胡来,他在水里扑腾,根本没有听见苏伏说什么,但看见递过来的剑鞘连忙双手死死抓住。
苏伏将他拽到岸边,伸手提住他的后襟拎出了水面,丢在岸上,转身便走。
“壮士!”桑辰抓住他的袍角,呛咳了两声,道,“你是不是要回城,可否结伴而行?”
苏伏微微蹙眉,虽然对他不耐烦,但或许是因为头一次有人对他那样豪不设防的大吐苦水,让他此刻违背了自己心里的决定,“走吧。”
桑辰连忙爬了起来,跟着苏伏往朱雀门方向去。
时,夜已寂寂。、
……
翌日清晨,更鼓还未响,晚绿便唤冉颜起床。新妇迟起榻是要被笑话的,冉颜便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坐到妆台前,由晚绿帮她梳理头发。
萧颂也已经醒了,懒懒的靠在榻上看着冉颜梳妆。
青萝领着四名捧着洗漱用具的侍婢进屋,因着萧颂原本就没有侍婢,只能由冉颜的陪嫁婢女伺候。
萧颂微微抬手,止住了青萝的脚步,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冉颜,不曾看向别处。
待到冉颜梳妆完毕,他才起塌从托盘中扯过衣物,径自穿上。青萝有心想上前服侍,却惧于他的威严,显得有些进退两难。
门外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道,“郎君,夫人。奴婢是老夫人遣来取锦帕的。”
老夫人指的是萧颂的母亲独孤氏。
冉颜昨晚说的轻松,此时一听这话,脸色唰的红透,一会儿还要把那个东西送到独孤氏面前展示……
“进来吧。”萧颂笑看了冉颜一眼道。
既是独孤氏派来娶锦帕的,想来在她面前也是颇得信任,于是冉颜便起身相迎。
进门来的是一位年约三十五岁上下的妇人,身着惨绿色褙子,暗黄藤蔓花纹,面容白皙,乌黑的秀发挽着个简单的矮髻,发间簪着两支造型古朴的金簪。这妇人的五官生的极平常,鼻子小巧,嘴唇偏薄,最突出莫过于她光洁而突出的额头,以及弯弯细细的眉。
晚绿将装了锦帕的盒子双手递给她。
那妇人接过去,竟是将盒盖打开,把锦帕扯出来,盒子递给身边的侍婢。
晚绿大窘,低着头不敢做声。
妇人将帕子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的血迹,手微微顿了一下,却面色如常的将帕子递在萧颂眼前,见萧颂微微颌首,才又仔细的折好放回盒中,“奴婢这就回去复命,阿郎和夫人都在老宅,莫要太久。”
“有劳婵娘。”萧颂客气道。
“九郎不必如此客气。”婵娘微微躬身朝萧颂和冉颜施礼道,“奴婢先行告退。”
冉颜与萧颂还礼。
萧颂依旧是一身紫色圆领常服,与平时打扮无异,而冉颜却是好生折腾了一番,一袭深青色钗钿礼衣,沉稳华丽,高髻堆叠,发间四根细细长长的钗钿,比起昨日十余斤的花钿轻松许多。
萧颂轻轻握住冉颜的手,相携从内门道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萧颂凑近她耳边轻声问道,“还疼么?”
冉颜脸一红,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挪了挪屁股,把连挪开。
萧颂见她羞涩,笑着转移了话题,“这次拜见的人是祖母、父亲、母亲,大兄、大嫂、二兄、二嫂,因着本家离得远,待三个月之后,再一并去拜宗祠和拜见各位叔伯长辈。这回都是自家人,你用不着紧张,襄城公主为人和善,嘉荣县主虽然泼辣,却也不是个无礼之人。”
“嗯。”冉颜认真听着,这些人日后就是她的亲人,如果不能当做亲人,也必得保持表面上的和睦。
萧颂揉捏着她的手,继续道,“父亲眼里揉不得沙子,但他既然同意你进门,也就必然不会为难你,母亲人虽高傲些,但不会无缘无故给你难堪。”
以独孤氏曾在襄城公主和嘉荣郡主入门的时候给过下马威,但这是她认为她们身份值得她动心思,对于冉颜,她此刻大约会以为能够像老太太压死死压了她几十年一样,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住这个身份并不高的媳妇。
退一步来讲,独孤氏身份高贵,如今也已经年过花甲,掌家也几十年,为难儿媳妇也只能耍耍威风而已,她自然不屑为之。
就高傲这一点来说,萧颂真是十成的像足了独孤氏,入眼的人才肯花心思交好或对付,不入眼的一切都是粪土。
“我看难说。”冉颜想起那方锦帕,不知道独孤氏看见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