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朗站在老庙的门口,进退两难。
他的脚边,昏迷的叶栀,身上仍冒着那种奇怪的紫金色火焰,令人不敢靠近。
而在东南方位,橘黄色的光团缓缓向庙门口靠近,大概还有七八分钟便能抵达这二人所处的区域。
眼下摆在杜朗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撇开昏迷的叶栀,独自一人逃跑。
虽说杜朗也干过不少撇下队友独自一人逃跑的坏事儿,但这次,他不希望抛下叶栀。
叶栀给他的第一眼感觉,便很奇特。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正常的言语来表达。
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这种奇特的感觉。硬要说的话,二人的关系倒有点像镜像中的自我展现。
镜像展现,左右互换,存同纳异。
在接触的这段时日里,杜朗常常能从叶栀的言行中观察到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与自己行为相同,目的相反的自己。
凭良心讲,杜朗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奇特的,与自己相似的小兄弟。他不希望现在就抛下叶栀。
而且,杜朗自己隐隐有种直觉:自己的一生将与叶栀有很大的联系。
要是在这个时候抛下叶栀,未来的时间里,杜朗绝对会为现在的抉择懊悔。
杜朗害怕懊悔,所以他不想走第一条路。
第二条路是守护昏迷的叶栀,等他醒来,两人一块逃跑。
杜朗觉得第二条路具有绝高的风险性,说不定一旦选择这条路后,今晚就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照眼下的这种情况,叶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呢,可是东南方位那团古怪的橘黄色光团可不管哥俩二人现在的情况,不紧不慢地朝这边飘过来。
这样等下去可不是好办法,杜朗不想坐以待毙,决定采取一些措施。
......
叶栀来到了梦里。
他感觉耳边有好多人吟语,细细碎碎,影影乎乎。
“子栀,我来找你了!”
“子栀,我来找你了!”
有个声音,多次在耳边出现,愈来愈明显,逐渐吸引住叶栀的心神。
叶栀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戳进他的眸瞳,搅乱视网膜上的成像。
“子栀,我来找你了!”
闭眼时,耳边的吟语几乎消失了,除了那道声音,一遍又一遍,柔弱却坚定。
叶栀重新睁眼,身边并没有想象中聚集的人群,不,是根本就没有人群。
周围全是光,霜白色的光,没有一丝温度的霜白色的光。
叶栀不着片缕地站起,环动着脖颈,在光的照耀下,想找到耳边的那个说话的人。
他找不到那个说话的人,可耳边的唯一的一道语音却渐增了音量与语速,很快,要变成了咆哮。
声音在不断重复,由缓变急,由弱变强,不肯停歇。
“你是谁?干嘛来找我?我不认识你!”
无法忍受耳边的噪音,叶栀捂住耳朵,大声地吼道。
“子栀,我来找你了!”
音量没有因叶栀捂住耳朵的行为而减弱,仍在加强,仿佛声音的源头不在耳外,就在脑内。
这时的声音,俨然成了噪音,不断刺激叶栀脆弱的听觉神经,又进一步导入他的听皮层,持续折磨着大脑。
叶栀不堪遭受这种痛苦的折磨,整个人的状态趋至癫狂,语无伦次地吼骂起来。
他简直要疯掉了,脑子里塞满了那段噪音以及想把噪音甩出去的暴怒感。
折磨一直在持续。梦里的时间似是遥遥无期,不可调节。
再等到叶栀恢复理智时,耳边已是一片安静,早没有了外界的杂音,更没有了那道长在他脑子里的魔音。
他起身时,身边还是那些光,霜白色的光,没有一丝温度的霜白色的光。
叶栀一个人行走在这些光里,像具被剥离掉情绪的傀儡,机械般地往前走。
这里是一片光的世界,除了光,还是光。
没有时间的流动,没有空间的阻隔,亦没有其它的阻碍。
有的,只是光,还有一个被困在光之世界的他。
“为什么,我会高兴?难道是因为看见了这些光吗?”
叶栀对自己询问道,中枢里一片空白。
他忘记了刚刚在这片世界里的遭遇,忘记了那道始终呼唤自己的声音,甚至于,连自己也忘记了。
既然忘记了一切,为什么自己还会因见到这些光而感到高兴?
难道,有什么东西一直保留在记忆里,不愿被遗弃吗?
是跟这些光有关吗?为什么我记不起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因素不肯让我想起那些东西?
叶栀一下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记起那些不愿被遗忘的东西。
敲打的狠了,有温热的液体从颅脑经由鼻腔流动出来。叶栀下意识地用左手接触。
左手上的液体不是血。因为血是殷红色的,而非紫金色。
又有液体涌动出来,这次流速太快,叶栀来不及用手擦掉。
紫金色的液体滴落下来,蹭到空中的霜白色的光,呼啦一声儿,转为一团爆燃的焰火。
光的世界被打破了。
火焰在这片世界里凶猛地燃烧,尤其是碰到光的时候。
液体不断从鼻腔中滴落,坠入空中,化为焚世的大火。
脑袋似乎空了,记忆里不停有片段挤出,每一个片段里,都有一个相同的身影——那个穿百合纹裙的女孩儿。
叶栀看不清片段里具体的场景,因为只有那个女孩的影像是清晰的,其他一片模糊。
原来,我不肯忘记的东西,就是你吗?
你是谁呢?
紫金色火焰差不多占满了整个视野,叶栀知道,这个光的世界要完了。
他睁圆了曈眸,想最后一次,看尽这片独特的世界。
内心的高兴感随光的消亡在衰减,相对地,抑郁感在递增。
那股不可抑止地,空前强大的抑郁感,袭击了叶栀,将他刺死在由悲伤与失落共同打造的柱上。
光的世界忘了!孤独的叶栀也亡了!
在这个世界的终焉,那朵由所有火焰凝聚的紫金色太阳花,成为了叶栀最后的遗物。
“子栀,我来找你了!”
有人声,怨恨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