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哀至不可言的叶栀,入城后,直接遇见了小萝莉,或者说,遇见了小萝莉的残缺尸体。
那时,强台风刚刚降临。天色骤暗,云压山海。
谁的执着,一瞬间崩碎。谁的心境,一瞬间改变。
时光截流,星河变色,不知喜悲。
台风急雨中,叶栀忽然僵倒在了地,茫茫然无所思,恹恹然无所念。
“嫕嫕,我们一起离开庆州,好不好?”许久以后,他握住小萝莉的左手掌,不断重复。
小萝莉的左手掌被撕裂了开来。伤口与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但她在死亡后,还一直紧攥着左手,不肯松撒。
叶栀看见了手掌裂迹里藏着的粉红色小猫咪手链,再也忍不住心情,孩子气地大哭起来。
死亡后的小萝莉,还保持着趴身挪行的前进姿态。其右臂前屈的方向,正是林荫古宅。叶栀即从那个方位回返。
“真是一个傻姑娘!”叶栀看懂了小萝莉的前进方向后,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的悲伤情感,不得不被迫调换出了无情无义的主人格。
接管叶栀言行思想的主人格,从雨水中挺坐起,轻轻地把小萝莉的冰凉身子,搂入了怀中。他替她挡住了那寒凉的落雨。
急暴雨还在下。隔绝天地的雨幕中,有一对小小的人儿,相互依偎着,不愿分别。
“真是一个好姑娘!”主人格挡着雨,头一次,真心地夸赞起了一个姑娘。
这个被剥除了情感的逻辑怪物,竟然主动地夸赞起来了异性,咄咄怪事!
其实主人格在降世之后,就与叶栀的新兴人格(又名:融合性人格,即降世后的叶栀本体)产生了情感联通。它当然能想叶栀之所想,受叶栀之所受。
从某种层面来言,小萝莉与叶栀的恋爱互动,即是小萝莉与叶栀体内所有人格的同时互动。
所有人格,都记得小萝莉的勇敢和美好。它们早在春祭日的那个夜晚,就被小萝莉的勇敢美好所震撼、征服,愿意与之一同殉死。
“你啊,一定不希望自己狼狈地离开这个世界!”主人格将小萝莉横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一边温柔地替她整理好遗容,一边伤心地微笑。
它知道,小萝莉是个爱美的活泼小姑娘。这小姑娘可绝不会允许自己狼狈地离世。
替小萝莉理好遗容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小萝莉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主人格必须忍着悲痛,细致小心地拼好她身上的每一块碎肉。
就当主人格在石板上寻找碎肉时,它突然发现,石板上遗留着一首未写完的小词。
那是小萝莉,于临死之时,写给她自己,或写给叶栀的绝命词。
发现绝命词后,主人格停顿了好几秒,随即决定调出叶栀的新兴人格。
它要让新兴人格,独自去面对人生里的某些事物。
那样的事物,逃避不了。终要去面对。
叶栀从沉眠中回返,重新掌控住了躯体大脑。他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一首未写完的绝命词。
妾本无意喁郎名,换郎一生斟酌听...
他跟着念出了石板上的血字,突然意识到,这是一首未写完的小词。词人的名字就叫“嫕嫕”。一时间伤碎了心。
这家伙真不想看见,这首应是小萝莉遗留给他的鼓励性小词。他宁愿小萝莉最后骂他、恨他,也不愿小萝莉最后写小词鼓励他。这只会让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一个怎样的女孩!
尤其是嫕嫕的小词,只写了一句,就没了下文。为什么?因为她已经死了!
如此痛苦的离别现实,使叶栀伤心地伏在了小萝莉的裸骨胸脯上,哭得像个泪人。
然而,还要在等两年以后的学院故事里,这家伙才能从某个演讲妹子那模糊猜出,小萝莉究竟爱他有多深。
学院里的某个坚强的演讲妹子,对叶栀讲述了两个古老的庆州传统。
其中一个庆州传统,便是:庆州人,会在临死之前的那几秒里,重新回放一遍自己的人生。
那时,叶栀幻想出了一个心疼的场景:小萝莉,似乎在那最后的几秒里,拒绝了回放。她应该还在努力地写词,以尽可能地鼓励失去自己的叶栀。
他也终于知道,小萝莉真是个傻到离谱的小姑娘!
她硬是把一场玩闹当成了真,说到做到,一错再错。
就连生命里的最后几秒,都不肯留存给自己。
事后回想,庆州城里,那一场玩闹的恋爱游戏里,到底是谁,为了谁?
三年后的某个时间节点,叶栀模糊地猜出了爱意,又一次想起了小萝莉。
那一天,叶栀发现了,原来真有人一见钟情,直至生命的最后一秒。
那一夜,叶栀在学院里伤悲,在演讲妹子的拥抱中痛哭,流尽了三年来所不肯落下的所有热泪。
那一个后来,叶栀与小萝莉之间的爱恋故事,终于在学院生活里,柔情落幕。
演讲妹子,也终于鼓起勇气,提笔补完了小萝莉未写完的那首绝命小词:
妾本无意喁郎名,换郎一生斟酌听。
郎原无心画妾身,得妾一世许一人。
......
庆州城的街面上,风雨还在刮。有人还在哭。
哭泣中的叶栀,身上,有紫金色的光芒,亮起,且渗透进了小萝莉的残躯之内。
三五秒后,紫金色的光芒,重新折回叶栀体内。
叶栀并未知察这一整个过程,也并未发现,某个名为“子妤”的小魔女,刚从小萝莉的体内,窃走了一部分东西。
万能的小魔女,实际上还有复活小萝莉的本事。只是不肯复活。
小萝莉的死,命中注定。
无论其怎么复活过来,都会于今晚的“庆州之夜”里,彻底消亡,再无现世的可能。所以,小魔女才不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既然小萝莉已经死了,那小魔女就可以偷偷摸摸地窃走其体内的一部分东西。
那可是连万能的小魔女都要垂涎的奇异之物。若是让其跟着消亡于“庆州之夜”里,可就太可惜了。
贪心的小魔女,才不让其白白消亡。
于是,她就瞒着伤心的叶栀,窃走了它。
但干嘛要瞒着叶栀?谁让小魔女了解叶栀。她知道,叶栀决不允许她盗取那些东西。
因此,小魔女必须隐瞒此事。等时机成熟,才能坦白。现在可还不行。
行窃成功后,小魔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抓回了怨恨世界。
街面恢复到了几秒前的正常状态。仿佛紫金色光芒压根就没出现过。
暴雨将要消失。此时,一伙残害过小萝莉的邪恶壮汉,正循着小萝莉的逃跑血迹,走入了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