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甲时。庆州之夜爆发之前。
叶栀自昏迷中苏醒,意识恍惚如过了一个大轮回,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迷梦。就像车窗外模糊的雨。
车窗外的庆州城还在下雨,稀稀萧弥,冷冷无常。
不久后,所有庆州人的迷梦,都会随这无常雨一同坠灭。
“我这是在哪?”叶栀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使自己清醒。
他还没从昏睡中清醒,浑浑然不知自己在干嘛。甚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正在经历即将落幕的庆州大戏。
“彩云雕车里。”有慈眉的老人,亲切地问。
老人坐在一辆疾驰的八轮马车里(注:彩云雕车,是庆州城里的一种贵族用奢华马车,八马齐驱,彩楼临车),失魂落魄。是住持。
住持之前,一定遭遇过可怕的心理打击。他的整个人,都隐在了失败的冰凉阴影之中,再也没了百廛所里初见时的那股强势、神秘。
“马车里?”叶栀猜到了自己在哪。
“马车里。”住持轻声地答。话语里都隐着一种不可说的大失败。
“我醒来过?”叶栀看见自己与住持之间,隔着一盘已成输局的残棋、两杯未饮完的清茶,疑惑地问。
“醒来过。”住持摆正了棋盘位置,继续推子。
“另一个我?”叶栀怀疑:自己在昏迷的这段未知时间里,有其它人格主导过躯体,并与住持产生了对话。
看这古怪的谈话氛围,应该是强势可怕的主人格出现了。主人格从不使自己陷入失败之中。
“真正的你!真正的至尊的神明大人!”住持推子后,忽然有了藏不住的绝望。明明是他赢了这盘残棋!
“真正的我?那应该是我的主人格出现过。”叶栀一直把主人格视作自己的本体。
对面的住持,听见答话后,不说言,只是怊怊地笑。
“叶公子,该你走棋了。”住持按下失意的笑容,邀请叶栀继续推那未推完的棋局。
“象棋?”叶栀看着面前的那副残棋,不确定地问。
“将军!”住持将手抽离棋盘,用象棋术语间接地承认这是象棋。
“我输了!”叶栀看清了棋局上的棋子走向,主动认输。
象棋局上,红方已被逼至“将军”(注:将军,是棋手里的一种日常叫法,通常代指某一方的大优势),退无可退。
“不!咱们的棋局,刚刚开始。”住持从棋盘上撤出了“马”,将之丢进了棋篓中。
“这是什么新的象棋规则?”叶栀不懂住持的行为。
“从现在开始,我每将一军后,就会主动撤掉那枚使之‘将军’的棋子。直至保留最后的‘将’。”住持让子后,请叶栀重新推子。
“可我只有‘相’、‘仕’、‘帅’了。这怎么玩?”叶栀看着棋盘上那似乎未动过的五枚红方棋子,苦恼地问。
“新的棋局,应有新的玩法。此刻,我们可以放弃旧有棋规,创造全新棋规。”住持建议。
“你想更改变换棋局玩法?”叶栀听懂了住持的话语。
“现在,棋局规则,由我说了算。”住持好像恢复了一些活力。
“你想怎么改变?”叶栀好奇地询问。
“新的棋局规则下,除‘帅’、‘将’以外的其它棋子,将不会有任何的格局限制。但它们仍要保留传统的走法。”住持果真更改了棋局规则。
“你想让我赢你?”叶栀有些困惑。
“若有自信,请走棋。”住持应该是想让叶栀赢棋。
“不行,我还是认输。你自己看看,你的黑方,居然还有十五个棋子。这要让我怎么赢?”叶栀还是不下棋。
他知道,这样的棋局,赢势渺茫。
“每五步内,我只动一个棋子。而且,我不会吃你的任何棋子。只不过,我可以用相同的黑棋,来阻挡你的红棋路线。”住持又添新规则。
“好!那我试着跟你玩一回。小心喽!”叶栀清楚了所有的新规,自信地推出了其中的一个“相”。
这家伙不相信:如此不平等的新棋规下,住持还能把自己逼得退无可退、主动认输。
“期待叶公子的弈胜。”住持诚恳地祝福叶栀。
两人的新弈局,开始了。
“不对!我干嘛要跟你下棋?我到底要干啥来着?”数十回合之后的进攻失败后,叶栀没了下棋的动力,慢慢地思考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这家伙觉得太不对劲了!他还不认识眼前的慈眉老人,干嘛要认真地与他下棋?
老头是谁?自己是谁?自己在干嘛?自己不是还得努力工作吗?为何要在这下棋?
叶栀陷入了思考混乱之中。他的认知,还停留于降世之前,完全记不起降世之后的任何事情。
“下完这盘棋,你就能知道,自己应该在干嘛。”住持没有对叶栀解释。他还在期待叶栀的思考混乱。
因为那样,叶栀就易被引导出某些不自知的隐藏人格。
这可是住持,于一小时前,挖掘到的新发现。
(注:叶栀的身世经历,神秘又复杂。这家伙的身上,更有许多的秘密,还未被他自己所发现。)
一系列的故意引导,促使叶栀再次陷入了认知混乱所造成的昏睡之中。
“叶公子,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住持知道,叶栀体内的某些隐藏人格,能在这时候,听见自己的问话。
住持也是在一小时前,发现:叶栀的身上,居然有某些不自知的隐藏人格。那些隐藏人格,能在合适的条件下,主动露面。
现在,住持已经创造好了合适条件。他正等待隐藏人格的出现。
“你这老头,真有趣!居然跟一个小孩子探讨生活意义。你肯相信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另一个隐藏人格出现了。
新的叶栀,从昏睡中苏醒,毛毛躁躁,像个小孩。
“叶公子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住持一语点醒梦中人。
“干嘛要让我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叶栀”不肯想起自己的过往。可他又忘不了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