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一零二年,五月末,战场上的荼靡花,开的分外火红、分外绚烂。
四处飘散的莹红花瓣,垫衬出一条染血的不归路。
大公手中的数百万军士,在短短的十三天内,悉数阵亡。
当时的战役中,他们还有退缩的余地,但所有人都毅然地拒绝了。
此战,他们抱着不胜必死的决心而来,身后从不容许任何退路的出现。
每一个兵士,瞪着眦红的双眼,怒吼着,冲进了敌阵。他们以点燃自己的神启为代价,换来超越生死的力量,闯向那条不归的绝路。
“未与篱园偿恩遇,舍身一命为君试”,那是将兵们最后的绝唱。
帝国历一零二年,五月廿六日,酉时。最终战场,春林山。
没人知道,春林山的驻扎权,到底易手过几次。没人能打完全场。
双方各接近一半的战损率,都发生于此地。
“魔临”帝国幸存下来的三千万大军,在春林山的山腰间,层层围困住了孤身的大公。
天地忽然寂静,再也没有鸟兽惊恐的啼嚎。想来它们都死了。
荼蘼花的淡香,掩住了一整个堆尸战场的腥臭。
“这场战争,我们打了太久,久到双方,都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就这样结束,不好吗?”
“你甘心吗?”
“不甘心!”
“你可千万不能再死了!你要死了,我可就真变成了光杆司令。”
大公倒伏于最后一个兵士的碎块前,想起自己刚刚与他的谈笑。
他的四周,置满了上千万尖牙利爪、身披铜甲的怪物,层层围困。
(注:魔临人有独特的力量强化状态,即魔化状态。此状态下,他们她们更像是恶魔,而非是人类。)
暗无天日的头顶,无依无靠的背后,一览无余的身前,还有淤垢积血的脚底,都有怪物们狞恶的身影。
它们无所不在,数量多得简直已形成一整块狭小的天地。
狭小的天地里,无数点暗红色的眸光,自黑暗中亮起,仿佛漆黑夜空之下,倏忽升起的无数只明亮流萤。
如此唯美的天景,却流冲着海潮般汹涌的杀机。
此时若是你我,究竟该怎么做?
是恐惧到大哭?还是继续举起残破的钢刃,挥刀砍向这该死的天地?
可总有些人,就算是死,也要死于自己所创造的战场之上。
大公——熵,就是这样的战争疯子。
帝国历一零二年,五月廿六日,夜,月蚀,色赤如血。
天启帝国西部边防重镇,川州城,与”魔临”帝国东部战略要地,阿特纳斯省,一同被某种至高的神启,焚成一片平坦的焦土。
焦土里,散透着某种特殊的刺鼻浓香。那是无数亡者的焦香。
这一夜,“魔临”帝国两千万将士,连同上阵督军的七皇子,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次日凌晨,两国闻讯而来的新一波斥候,于事发地交战。“魔临”斥候不敌,败兵退却。“天启”接手。
当”天启”斥候们,涉险进入那片荒芜的区域时,惊异地发现:焦土中心地带,一个残破的巨大深坑下,还跪立着一位生死不明的伟大人物——大公“熵”。
那是焦土之上,唯一存在的生灵。
显然,大公亲手结束了这场战役。他在万军的面前,说到做到。纵然万军已成焦骨。
帝国历一零二年,五月廿七日,役毕。
两方总减员情况:大公手下的三百五十多万兵士,悉数阵亡;“魔临”帝国八千万将士,仅存活两千多万。该军最高统帅兼督军——“魔临”七皇子,战死林野。
如此对比,经特殊渠道流传开来,四国震惊。
“天启”帝国境内,人们小生物们莫不赞颂大公的勇猛与伟大。文人骚客,亦被大公的战争壮举所折服,纷纷提笔着墨,为其立书写传。
一时之间,大公的辉煌荣耀,好比帝国上方悬挂着的高空烈阳,照耀进每个人小生物的心里,人人众生自豪。
“魔临”帝国,则于此场战役过后,国运大失,动荡四起。魔临皇室被迫召回所有旅居在“天启”境内的魔临国民,尔后,封锁边境,彻底断绝与“天启”帝国的所有往来。
两国的友好关系,自此进入冰点以下。十余年后,方得部分解封。
而引起两国外交剧变的关键人物——大公,在十三殿(十三殿,天启帝国境内的十三大至高领袖)所属之“天演”部队的非常规治愈下,渐渐康复。
大半年后,大公正常出院。其躯体毫无大碍,但其神启威能,已出现不可扭转的大衰退。
“春末血战”中,大公几乎燃烧尽了自己的生命元素。他的元素之海,也因此受损严重,无法补愈。
此战结束,大公的神启威能大打折扣。其所掌控的神启阶位,亦从高阶跌落至中阶,有些令人惋惜。
如此的大衰退,意味着,“星煜”的施法范围和破坏程度,再也不如血战那般,强悍到令天地变色。
正常出院的第三天,大公拒绝了皇帝授予的至高荣耀。
他只身一人,在那个漆黑的寒夜,不辞而别,回返西境。
这令那些多日等待在天策殿(天启军士的最高嘉奖之地)两侧欢呼喝彩的天启百姓小生物们,大为咨嗟。
大公回返的前一晚,皇帝亲自在乾清殿(皇室休闲之地),为大公践行。
月下,两人饮酒论天下,重又谈起那些动荡的帝国往事。
皇帝从大公迷离失落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抹闪逝的青光。
那青光里,有重生后的喜悦,卷土重来的激愤,以及对战争氛围的眷恋,一如往昔那般。
他的这位二哥,从不曾改变。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重新为自己添了杯千月酒(千月酒,天启贡酒之一,上等佳酿,性烈,七杯即醉),一饮而尽。
这回饮的有点多,醉意一下子便翻涌。渐失意识的皇帝,自己都无法注意到,大公嘴角,有微微上提的奇怪笑意。
帝国历一零三年,二月一十七日,寒夜,有人离宫。
没人记得那一晚的月蚀,依旧,色赤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