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晚宴上的水果和蛋糕都是精致可口且无罪的,有罪的只有糖分与热量。
赛布琳娜在塞下第七块奶油舒芙蕾后,抿着红酒就咽,食物沿着天鹅似的纤细脖颈滚动而下,这才将烟薄的眉梢开来。
从她不停满意吐气的神态来看,应该是吃饱了。
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些粗鲁。
难怪她会偷偷躲到这边来偷吃。
波拿巴看得惊愣,不是吃惊于这位伯爵小女儿的食量,而是在担忧她腰上的钢圈,吃那么多下去真的不会撑出问题吗?
赛布琳娜也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身边还是有个人的,这让她神色略带羞赧,起拿粉红扇子挡在嘴前,用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波拿巴。
“您会体谅我,不会到处去说的吧?我相信您是正直又体贴的人。”
波拿巴:……
“我希望您能体贴一下自己的身体,暴饮暴食并不是个好习惯。”
“您不必担心,我有分寸。”赛布琳娜瞧了眼热闹的宴会中心,突然换了个话题:“话说您不去跳舞吗?”
波拿巴没有说话。
他当然会跳舞,这是贵族必修课,但一个人坐在这里的原因显而易见。
“我知道了,您一定没有舞伴。”
赛布琳娜的双眼弯起来,眸底流淌着塞纳河畔解冻的春水,在堂皇的灯氛里闪闪发光。
“是的,都被您清楚了,您也看到了。”波拿巴摊开手摇头。
“这可不行。”
她得逞的笑了,怀着天真烂漫的趣味,提起裙边,将红丝绒扇搁在桌边,笼着白蕾丝手套的修长手掌递到波拿巴眼前。看书喇
“来吧,先生,这是淑女的邀请。”
“我?您确定吗?”波拿巴的眼神有了几分迷离,鼻尖似乎萦绕着奶油与难以言说的花香,即来自少女拈过蛋糕的莹润指尖。
“这是正当的交际礼仪,您也可以当作刚才见到我出丑的封口费。”
少女稍稍俯身,拉近了距离,一手掩拢胸口的玲珑裙襟,稚嫩锁骨半露在香甜的空气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提出给封口费的……”波拿巴断了话,与那双美丽又期待的眼睛对视,再说不出什么不知趣的话来,只好抿着嘴起身。
“如您所愿。”
他顿了顿,从下方轻轻握住赛布琳娜的手指,动作尽量温柔得如在触碰名贵瓷器。
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赛布琳娜用满意的口吻说:“如果您再风趣一些,或许还能更美妙一些。”
牵着少女的纤手,两人绕过餐桌,以优雅的步伐迈向舞池,而趁着不过半臂的距离,波拿巴悄悄在她耳边疑问。
“怎样风趣?”
“您应该问,怎样美妙。”甜美的姑娘嘟着嘴,回过话之后向路过身边的熟人招手示意。
那是卡蜜拉,她与凯恩已经挽得如胶似漆,从舞会里退了出来。
“好吧,怎样美妙。”波拿巴有些受不了凯恩惊奇又促狭的眼神,好像在古怪他居然真能和赛布琳娜牵手,暗暗有点恼火,都说了是正当的社交礼仪。
“这就要看先生您怎样风趣了。”赛布琳娜一个转身,搭上波拿巴的肩膀。
“嗯……据说很久以前科嘉西岛岛上有一颗愿望树。”
波拿巴犹豫了下,揽上少女的细腰,在人群中摇曳步伐。
“愿望树,什么样的?”赛布琳娜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很捧场地接着问。
“那是三片叶子的树,但是也有稀少的第四片叶子。在科嘉西的传说中,如果找到了拥有四瓣的叶片,就会得到幸福。”
“您还信这么童趣的故事,看不出来。”
“因为我是斯巴达汉子,不是么。”
成对的影子在灯光下旋转慢摇,波拿巴与赛布琳娜融入其中并不显眼,不,其实也挺显眼,赛布琳娜小姐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四片叶子分别代表着祈求、希望、爱情,而最后一片代表幸福。我们那里的兔子象征纯洁、爱情、幸福、希望,因为它经常吃愿望树上的叶子。”
波拿巴含着某种记忆,缓缓道出小时候的神话故事。
赛布琳娜听得入迷,思绪也跟着嘈杂又清晰的古典音乐旋转,好似荡漾在浪花起伏的波涛里。
她微微呢喃:“您其实很浪漫。”
波拿巴摇着头说:“每个人都很浪漫,但得遇到对的人,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锁。只有对的钥匙能将它打开。”
“这是谁的名言吗?”她有些好奇。
“也许是波拿巴的名言。”波拿巴又与她贴近了些,因为少女的芬芳在吸引。
“我不信,您是故意表现的无趣?我相信您以后会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但现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
“噢?我是怎样呢?”
赛布琳娜跟着舞步轻转,眯眼思索了一下,“内向,谨慎,抱歉,还有些敏感。”
不那么好听,但都是实话,如果她口出赞扬之语,波拿巴反而觉得不够真诚。
“那么对于您而言,您是怎样的呢?”少女轻声地问。
他沉吟着开口:“老实说,我并不清楚。”
“我从来不设想这样的问题,因为一旦你允许这类问题提出,那么,其答案就会提出下一个问题。”
波拿巴顿了顿,又说:“答案永远不会颠扑不破,人们会向这一答案提出质疑,下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会遭到质疑,就这样循环往复地询问原因的原因。”
“就是说您自己也不清楚咯?说得我都迷糊了。”
波拿巴叹息似的说道:“您说得很对,没有人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要想让人们在社会中生活,唯一的办法是防止他们产生疑问,阻止他们质疑的唯一办法是使用恐怖。”
“假如事物的本质模糊不可测定,那么人们只有服从它。一旦人们参透事物本质,一旦它是理性的东西,一旦人们能够理解它,他们就不会畏惧它。他们不会敬畏它,不会尊重它,所以它就会垮掉。”
“因此,我们需要的是模糊而无法理解的东西,生活中有镜子,思想却很难有镜子。”
赛布琳娜若有所思,随后轻笑道:“真是看不懂您,波拿巴先生。”
波拿巴默默点头,看向这一场灯光流转。
灯火摇曳着魅影,银盘交映着盛装,浪漫的青年人们展示流线型体型的礼服,在颓废的城市暗影背后任繁华与歌声肆意流淌。
装饰着花与剑与法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