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不是很大,依据地势形成数个建筑群落,皆由石头砌成。
白一男周身经络与这方天地气运相接,感知着每个建筑群落之中的大概状况。
离他最近的一个建筑群落,横七竖八错落着十几幢石头房子,但绝大部分房中都没有人。
白一男对这些粗陋的房子,毫无兴趣,径直向前,从容推开一扇有人的房门,剑柄已然握在了手中。
房中昏暗阴冷,一灯如豆,在房间的最里边,有一铺土炕,躺着一个气息虚弱的老人,旁边还有梳着一对羊角辫,花布棉袄的小姑娘,瘦弱枯黄,蜷缩在角落,瞪起一双大眼,正盯着走入的白一男。
“你找谁?”
稚嫩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
白一男看着眼前一幕,松开握在手中的剑柄,皱紧的眉宇也舒展开来,强挤出一点笑意,说道:“我走错了!”
他转头便走,身后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出。
“你是来找狗剩子的吗?他下山办事去了,估计得些天才能回来,你是从寨子外面来的人吧,看着眼生。”
白一男微微顿步,“嗯”了一声,走出房门。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一座山贼窟中还能看到这般情景。
步伐沉重,继续向前,还有一处房中能够感知到人的气机,白一男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
“你看看你,非要和‘狗剩子’混在一起,现在他遭了罪,你也被牵扯进去,万一寨主发怒,恐怕你连小命也保不住!”
女人的声音,充斥着埋怨。
“你一个娘们懂啥,‘狗剩子’是对的,我辈行走江湖,当行侠仗义扶危济难,一寨子去四十多号人,欺负几个弱小,有悖江湖道义,幸亏我被打了杀威棒,这次没去成,否则,我刘仓满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满是气愤。
“得了吧!良心能当饭吃啊!说不定寨主一个心情不好,哪天就把你做了,你和‘狗剩子’非要那么讲江湖道义,倒是和人家龅牙熊学学呀,看看人家,不赞同寨主的做法,也不顶撞,偷摸着就跑了,谁像你和‘狗剩子’一样傻,不赞同还非要留下来!你们仨人不都是修炼过的人吗,真要跑,寨子里有人能拦得住你们?”
男人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女人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些,说:“我知道,你没走是因为有我;狗剩子没走,是因为有他老娘和一个妹妹。可是,你们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一个被打到半死丢进了牢里,一个被打的连地也下不了。我总觉得,寨主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男人又是一声叹息,声音沉重,道:“杜鹃呀,要不你别跟着我啦,我怕最后害了你,上次就是因为你,我才不敢拿出像‘狗剩子’那样的胆识,当场站出来反对寨主的!”
女人大怒,道:“你这个王八蛋,糟蹋完老娘,就想甩了?做梦,老娘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别找各种理由摆脱老娘!你想做什么,大胆的做,老娘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大不了一起死,活着不痛快,说不定死了反倒逍遥自在!”
白一男站在房外,呆立着,房中一阵沉寂之后,终于又传出男人的声音。
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我想去救‘狗剩子’,待在牢房之中,我怕他坚持不了几天就给人折磨死!他若死了,他老娘和妹妹该怎么办呀!”
“你疯了!”女人急声道:“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救?”
男人说道:“其实,我要强行站起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我是修炼过的人,丹玄有法,已与身体融会,领筋骨气血,体魄已与常人大有不同,虽然疼的厉害,可只要忍住,对身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害。”
“对了。”男人忽然又问:“你去给狗剩子他娘送饭时咋说的?”
女人道:“放心吧,我懂,不能让他老娘担心,所以我说狗剩子下山办事去了,得去一阵子。”
昏暗的房中,依然只有一盏油灯,在土炕的边上,烧着一个炭盆,几个地瓜刚刚烤出香味,女人坐在炕沿上,正翻动着地瓜,房门突然被推开。
两双眼睛立刻望向门口处,只见一袭白衣提剑,漠然而立。
啊!趴在炕上的男人不由惊呼一声,眼中闪出惊骇,很快就黯然下来。
女人站起身来,毫不客气,以一种泼辣之势冲着白一男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老娘的房子也是你说进就进的!”
趴在炕上的男人,强忍杀威棒留在背上的伤痛,起身下地,护在女人身前,说:“白……白兄弟,你怎么来了,这事和女人无关……”
女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先前的泼辣劲全然不在,压低了声音对男人说:“你怎么下地了,你背上全是伤……”
这个男人,白一男已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琢麓县的“出于蓝”后院,四人围攻白一男、牧满和姚洛,最后只剩下两个还能够站着喘气,他便是其一;第二次见,则是在县域秘境之中,他面对白一男,只敢站着喘气,绝没半点动手的冲动。
今天是第三次见面,他依旧只敢站着喘气,背上的伤再痛,也绝不敢毫无礼数地趴着面对白一男。
“你叫刘仓满?”白一男问。
刘仓满连连点头。
白一男道:“告诉我,有多少人去过琢麓县城西的土地庙,我不想滥杀无辜,但也肯定不会放过一个!”
刘仓满尚未说话,躲在其身后的女人,便抢着说道:“去了四十三个人,寨子里总共五十九人,有十六个人没有去,我和刘仓满都没有去!”
她刻意强调了她和刘仓满没去,因为她已经看明白了这一袭白衣的来意,更加看出了这一袭白衣,绝不简单,否则怎能无声无息就进了山寨。
白一男目光凌厉,望向女人,顿时吓的女人躲到刘仓满身后。
刘仓满鼓足了勇气,开口说到:“白兄弟,杜鹃说的没错,是去了四十三人,原本我和师兄、师弟也都是要去的,但我们师兄三人不同意寨主这么做,师兄鲁莽,当众反驳,所以被打了一顿,关进了牢里,我原本觉得不应该当着山上兄弟的面反驳寨主,所以就想私底下去劝寨主,结果也被打了二十杀威棒,我师弟龅牙熊一看情势不妙,不想参与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独自逃下了山,所以也没去,剩下没去的就是几个厨子、马倌和寨主的两位夫人,还有我师兄的老娘和妹妹了。”
白一男并不怀疑刘仓满的话,只是心中有个疑惑未解,毕竟刘仓满三个师兄弟,他都见过,也见过寨主付立黄。
三个身具修为之人,怎么会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寨主付立黄打了,一个关进牢里,一个只能趴在炕上。
“你师兄是张一刀吗?”白一男问。
刘仓满点了点头,说:“是,我们背地里都叫他狗剩子,可师兄说狗剩子这个名,完全不符合他的气质,后来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张一刀,可大家都叫不习惯,所以当着他的面,我们也只称他大师兄。”
白一男问:“你们三个修为在身,怎么会受制于这些个山贼?被打的打,被关的关,还有逃走的,如此狼狈,还要修为何用?”
刘仓满道:“我们能够有这点微末修为,是凭寨主花费重金请来的方外高人指点培养,从道义上讲,我们应该全听寨主的,不能对寨主不敬。可是,寨主他不讲江湖道义,让我们欺压良善弱小,我们不愿干,又不能对寨主动手,就只能让他打了。我师弟龅牙熊识字,说,为大义当舍小义,道不同不与为谋,开始我不懂,后来他跑了,才明白他说的啥意思。”
他说着,眼中忽然闪出光亮,道:“白兄弟,我想去救出师兄,为了大义,我们也跑,离开这里,从此浪迹江湖行侠仗义。”
“江湖道义是惩恶扬善,我会拔剑惩恶,你们来扬善,通知山寨中的那些没有参与杀戮的人,躲起来,我不想伤及无辜!”
白一男转身走出房门,刘仓满赶紧对躲在身后的女人说:“你快去通知六个厨子,让他们都躲到咱这边来!”然后跃步追向白一男。
女人在后面喊:“你干什么去?”刘仓满的身影却已经出了屋子。
山风呼啸,幽暗凄迷。
一袭白衣走在山间,身边跟着刘仓满。
“白兄弟,那幢最大的房子,是议事堂。”
刘仓满屈身在白一男旁侧,指着前方一处有微弱光亮的房子说道:“听说他们此次下山,非常顺利,烧了庙杀了人,回来时顺便还劫了几个村子,收获不错,这个时候应该都在议事堂庆功喝酒。”
全都聚在了一起,这样很好,省的到处找了。
刘仓满又指了指远处两侧的房子,说道:“这些都是山上兄弟们的住处,估计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待在房中,都去喝酒吃肉了。”
白一男继续向前迈步,已经可以听到从议事堂传出来的嘈杂人声。
刘仓满这时又说道:“白兄,我就不随你进去了,我要去救我师兄,你自己要小心。”
话落,他拱手一礼,沿着一条碎石路,向远处几幢矮小的石头房子走去。
白一男明白,他是想趁着自己动手引起混乱之际,更加容易地救出他的师兄,还算是个聪明人。
也幸亏他聪明,还愿意守住一些江湖道义的底线,没有参和杀戮城西庙院之事,否则,此刻已经死了。
议事堂门外,两个守门的壮士汉子,啃着骨头,大碗饮酒,其中一个咧嘴吹嘘:“知道吗兄弟,土地庙里边最能打的那个后生,就是被我一刀斩杀的!”
另一个人,满脸嘲讽,道:“少跟我装,你以为我没看到啊,你被人家追着打,最后被你一刀宰了的,是那个小孩……”
正说着,他们便看见一袭白衣走来,醉眼朦胧之中,略感诧异,寨子里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呀?
剑光闪动,两颗头颅已然滚落地上。
白一男走进议事堂,里边乌烟瘴气,一片混乱,昏暗的光线下,弥漫着呛鼻的酒意,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在最里边的高台之上,两侧燃起火把,显得最为亮堂,付立黄左拥右抱两个妖艳女子,斜身坐于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椅之上。
他得意洋洋,慷慨陈词。
“诸位兄弟,此番我们办了一件漂亮事,不仅宰了戚佑雄那个老不死的玩意,更是争得一份大大的前程,从此以后,我黑山寨不仅仅要让一方江湖闻风丧胆,还要招兵买马,置办甲胄,不日,就会有一位将军到来,带着大家操练起来,我们将会成为一只藏于这深山之中的雄兵,有朝一日,让那官军也要对我们闻风丧胆!”
“寨主雄才,我们誓死追随寨主,杀出一片辉煌前程!”
“寨主雄才……”
在一片呼喝声中,白一男默默拔出了手中长剑。
剑光耀眼,照亮整个议事堂。
十八路开山剑,是老七所授,白一男要在此处,将剑法展现的淋漓尽致。
剑势起,便有惨呼声相应,直至剑势落下,议事堂中,已血流成河。
只有付立黄和两个妖艳女子痴愣愣缩在高台之上,瑟瑟发抖。
白一男踏着脚下四十多具尸体,一步步走进高台,剑指付立黄。
“白一男,你放过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付立黄颤声乞求。
“说!”白一男横眉冷对。
“你可知是谁让我们杀死土地庙里面所有的人吗?”
白一男心头一震,等着付立黄说下去。
“这个人是……”
忽然,付立黄双手化掌,奋力将身边两名妖艳女子推向了白一男,自己则跃身跳过虎皮大椅,急速奔逃。
白一男大怒,避开飞来的两个女子,手腕轻抖,剑气释出。
正要从一道暗门逃脱的付立黄,霎时被剑气贯穿身体,趴在石门上,奄奄一息。
白一男两个跃身,便至近前,揪起付立黄的头发,问:“说,是谁指使?”
付立黄狞笑起来,流露最后的一丝凶残。
“天照杨家……杨天,你……你敢去报仇吗?”
白一男剑锋撩起,付立黄的脑袋已被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