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废糖纸
凌云昭的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将那叠食谱收入怀中,唇角终是勾起了一抹笑来。
“走吧,送我回府。”凌云昭说。
李敏应了一声,上前亲自搀扶。
因为楚大都督的吩咐,凌云昭自然不得再乘坐北镇抚司的马车,而临时租用的马车又不敢驶到北镇抚司的门口来,故而凌云昭只得由李敏扶着往外走出半条街再上车。
然而,就在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前头忽然冒出来三四个追逐打闹的孩童,猛地一下撞在了凌云昭的身上。
“哪里来的小屁孩!你们家大人没有教你们看路吗?怎的随意往别人身上撞?!”李敏着急地训斥着,可熊孩子就是熊孩子,梗着脖子丢下一句“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么啊凶!哼!”转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李敏气得直跺脚。
要不是大人如今落魄了、受了伤,你们这几个臭小孩还有活路?!
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么?!
“大人,你没事吧?伤口怎么样?可有牵扯到?”李敏关切问。
凌云昭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般,眉头一皱,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心——
方才混乱中,不知那个小孩给他塞了一张揉做一团的糖纸。
李敏又是哎呀一声,说这些孩子真是欺负人,竟然把自己吃剩下的糖纸扔给了大人!
“大人您稍等!看我不去把他们几个小兔崽子抓回来,好好给您赔礼道歉!”
说着,李敏还要从凌云昭手里拿过那团废糖纸扔掉,可是——
“悉悉索索……”
凌云昭反手将那废糖纸展开来,糖纸的里层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儿字迹:西南大雪,茂县有灾。
李敏惊诧说:“大、大人这、这、这莫不是那几个小孩的恶作剧吧?”
“……”
凌云昭眼眸半凝着,将那纸团里层的八个字看了又看,好半晌之后才摇头说道:“不,这不是恶作剧。”
这是从天而落的转机……
——
大年夜,终于到了。
京城的街头巷尾全都是欢笑喜乐的百姓。
小孩穿着一年一度的新衣,手里拿着新买的糖人玩乐。
男人在院子里搭了大桌子,摆上用辛苦劳作一年得来的银钱买来的各种年货,喝着暖茶、抽着叶子烟和亲戚们聊着城里城外、乡里乡外的各种趣事。
女人们则是在厨房里一边聊着东家长李家短,一边准备着年夜饭,鸡鸭鱼肉、瓜果菜蔬,花生瓜子,桂圆杏仁,每年就盼着这一天呢!
庆南伯府。
今年因为董氏和沈长安不在的缘故,伯府里好像显得有些冷清。
也难怪,妻子不在、女儿不在,大老爷沈之煌的脸上根本挤不出多少笑脸,老子是这样,儿子沈迟自然也是耷拉着一张脸没个好气的。
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吧,大老爷和沈迟一会儿你叹一声,一会儿我哎一句的,使得老夫人也没了过年的好心情。
老夫人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拄了拄:“你们父子两个长吁短叹的,是见不得老婆子我高兴的过个年么?!”
沈之煌摆摆手,又摆摆手,说:“母亲,儿子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大过年的,自己的妻子女儿都不得归家,他这心里如何不难受?
更叫他食不下咽的,是这一切都源自四丫头的一句话。
四丫头一个晚辈,就做了他这个庆南伯的主,也做了他这个伯父的主,哪里还有半分的尊卑长幼?!实在是叫人心里憋闷啊!!
在这么下去,这个家只怕再没有规矩方圆了啊!!
这可怎么行啊!!
这是不行的啊!!
沈迟也跟着说道:“是啊,祖母,孙儿真的很想问一问,如今咱们这个家到底是谁人做主啊?”
长辈尚在,按照孝道伦理,所有的一切都应该遵从长辈的心思才对啊!
哪里有晚辈指手画脚的份?!
说着,沈迟还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在说谁似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沈长宁,就差没有大声喊出来:把这个家弄得规矩不成、礼仪全无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了!
老夫人其实也知道他们心里不痛快,但是吧……
“你们父子两个说的什么话,老大啊,”老夫人特地转向沈之煌,说,“你媳妇儿去江宁那是给你岳母做寿去了,那是大好事啊!你媳妇嫁到我们家这么多年了,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江宁了,这次她和三丫头在江宁董家过年,是好事啊!”
老夫人说着“是好事”这几个字的时候,特地在沈之煌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那是在告诉他,这就是一件好事啊,已经说过了就别再拿出来说项了。
“可是,可是,母亲啊……”
“嗒嗒。”
听到沈之煌还要抱怨,沈长宁笑着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下,好看的眼睛弯了弯,“大伯父,您今年一定特别忙,身体特别劳累吧?”
“这是自然,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沈之煌十分厌恶地看着沈长宁,他不喜欢她脸上的表情,他更不喜欢她弯弯笑着看他的样子。
不到一年,他的这个侄女儿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还记得,三月间程家上门求药闹了一场,他和董氏本想说动母亲把她嫁到程家,不仅能平了两家之间的纷争,更能让沈家搭上程状元将来的好运势(虽然现如今程状元再无任何的好运势就是了)。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眼睛弯弯笑着,对他说:大伯父,世上事哪能事事都如你的意呢?
她还说:你连我会如何想、如何作都控制不了,又怎么能控制着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你的想法发展呢?
自那以后,他的长安像是踩了什么霉运一般,在京城里越来越差、越来越坏,最后不得不被母亲赶出京城,送往江宁。
现在,四丫头又是这样看着他眼睛弯弯笑着,沈之煌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
沈长宁脸上的笑好似越发灿烂了些,她说:“我是想说,大伯父忙了一年了,尤其是年关更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怪不得耳朵都有些不好使了。”
“啪!”
沈之煌怒拍圆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瞪着她:“逆女!我是你的伯父,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怎么说话?我实话实说啊。”沈长宁满不在意的眨眨眼。
“之前在府门口的时候,大哥就闹过一次,那时候祖母就已经说了,大伯母和三姐姐去江宁是表孝心的好事,方才祖母又说了一次,大伯父你却一次又一次的追问,可不就是忙到太过疲惫,连耳朵也不好使,听不见、听不懂,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