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可谓寸土寸金,若非黄辉赠送一块极佳的地皮,小雪希望学校很难选择到这么好的建校地址。
一期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原本破旧的厂房此时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饶是在周围居住了几十年的居民,都微微感叹。
此时的工地机器轰鸣,人來人往,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正上演着一幕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好戏。
冬天的太阳让人充满了力量,正午正是日照最强烈的时候,冬日里,能遇到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很难得,更别说是整个冬天都被浓雾笼罩着的燕京了。
一群群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在工地上來回穿梭,各司其职。马上就要过年了,日期抓的很紧,争取在放假前,能把一期工程拿下來。
小雪希望学校主要是为了解决孤儿和民工子女的上学问題,这些民工都是受益者,干起活來,自然分外卖力。不过,这都是往日的情景,几天,工地上的情景似乎有些异样。
不少人干活都显得心不在焉,完全沒有往日的干劲,此时几个民工就蹲在角落里,一边抽烟,一边晒着太阳。
“树名,到底啥子时候开始嘛?”一个中年女人操着四川方言,朝着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中年人问道。
张树名今年三十有六,在燕京城的工地上已经干了有五六年,身边的这些工友都是他的同乡。他是个泥水匠,技艺精湛,经验丰富,为人也很和气,现在在工地上是一个带班,在工友群中很有威望。
张树名深吸了一口烟,仰着头看着并不刺眼的太阳,淡淡地说道。“再等等,上面会打电话通知。”
中年妇女面上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低声地嘀咕了一句。“可千万别泡汤了,说好了双倍工钱的……”
张树民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工友,闲的发慌的他们已经凑在了一起打着扑克,不时会有争执声,男人女人的笑闹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太阳罕见的好,可是他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寒意,冷的渗人。
昨天晚上,经理给他们一群带班开了个会,交代了一件事情。今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只要一收到消息,马上停工,所有人都去包围“家”基金会总部。
张树名上过高中,若不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当年成绩优秀的他或许会是个大学生,现在也不会走上父亲的老路,成为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泥水匠。
和同乡的这些工友相比,他的见识,要远远超过他们。不用干活,还能拿双倍工资。只要出去溜一圈,什么也不用干,这样的好事,工友们当然都很愿意。
和工友们迫不及待的心情不同,他一点也高兴不起來,而且不愿意等到那一刻的來临,内心里甚至有一种渴望,那一刻永远都不要來临。
他干了十几年的工程,做过大大小小的工程自己都数不清了,但是小雪希望学校他做的最认真,最严格。
因为小雪希望学校和普通的工程不一样,这是一桩慈善工程,惠民工程。他有两个孩子,由于结婚迟,孩子都还小,大的也不过才上四年级而已。
孩子上学的问題,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心病。自己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沒有上成学,千万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上不了学,将來也做一个沒有前途的泥水匠。
他的女人也在燕京的工地上,从孩子开始上学,他就把孩子也带到了燕京。这几年,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情,真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麻烦太多了。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小雪希望学校建成以后,将会面对民工子女招生。而且收费和燕京别的学校比起來,那将是天壤之别。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亲切地和他握手,向他保证小雪希望学校将來的光明前景。他虽然已经结婚了,可是在那个倩影面前仍然有些窘促,心跳慌乱。
她的年龄并不大,而且太年轻了,美丽大方,真挚地眼神让他看到了未來的希望。可是现在,这一切也许都要结束了。
“哼,还建个锤子,别管那么多,该给你们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
经理的略带嘲讽的声音依然在他耳边回响着,在他关心地提出小雪希望学校还会不会继续建设下去的问題后,得到这样的回答。
那一刻,他恍如回到了十八年前,收到家里的噩耗,从此离开了无比眷恋的校园。他扫射着刚刚初见雏形的小雪希望学校工地,眼神满是落寞的哀伤。
此时此刻的心情,如同十八年前一样,悲伤,彷徨。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和那个美的就像一个坠入人间的女孩子做对,为什么要摧毁这个充满心血和希望的希望学校。
他不知道答案,这些问題远远地超出了他所接触的范围。但是他知道,希望学校完了,他的希望也完了,孩子的未來,依然昏暗,艰难的求学路,漫无止境。
聚众闹事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老板很有后台,也很有钱,以往也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只要出去闹一次,不但平平安安,啥事沒有,而且这一天不用干活也能拿到双倍工资。
以前他也渴望能多有几次这样的机会,甚至幻想,要是天天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好。可是,今天,他却截然相反,再也沒有了一丝开心的心情,反而对以往很敬佩的老板产生了一丝丝怨恨。
电话猛然间响了起來,他的心微微一颤,身体变的僵硬。电话铃声渐渐变大,在工地上飘荡了起來,张树名的心忽然一阵揪痛,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离去了,而他,正是一手促成这种恶果的帮凶之一。
“树名,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准备出发了?”中年女人催促着张树名,声音中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喜悦。
张树名艰难地拿起了电话,表情僵硬地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來了经理让他厌恶和憎恨的声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