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传出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声音。
被严刑拷打的人却始终紧咬牙关,只有在痛极的时候才会轻哼一声。
抽打那人的鞭子上沾的是琼英宫秘制的鬼蚁噬骨粉,这东西只要沾身,便像有万千只鬼蚁在啃咬皮肤一样疼痛入骨,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教中那些二百来斤的壮汉,只在皮上稍稍沾上一点便会哭爹叫娘的疼得满地打滚,而抽打她的鞭子,也是琼英宫所特制,牛皮粗麻与铜丝混在一起绞成手指粗的一股细鞭,几鞭下去就足够叫人皮开肉绽。可是此时被打的这人实在是有志气得很,即便痛到极致也一直咬着牙,别说是求饶,就连哼也不肯多哼几声。
这人混入琼英宫一年多,在教中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若不是一个多月前赫燕霞设下圈套引奸细现身,她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奸细竟然是这个在教中丝毫不起眼的人物,而且能耐还这样大。
和这人一起混入琼英宫的是她的同门小师妹,一年多来二人混迹在普通教众之中,隐藏得滴水不漏。这一段时间赫燕霞一直都怀疑教中有奸细,只不过因为琼英宫里教众上万,根本不可能一个个去调查清楚。所以她才想出引蛇出洞的办法,假意动身去西域的分部,又让手下在平日里重重布防的密库故意露出破绽,若是教中真有奸细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这师姐虽然心中怀疑,可是也明白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以后便再也等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于是她们师姐妹二人想好详细周密的计划,选好了宫中祭祀密库的守卫最少的那一日,放迷药迷倒了守卫,拿出千辛万苦从寒冰令主那里偷偷复制的密库的钥匙打开了大门,结果一进去便中了埋伏。
不过对奸细的实力,赫燕霞倒是估计得太低了一些。那师妹的功夫虽然只算中流水准,她的师姐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人中来了埋伏时虽然有大批的人马将她们团团围住,那个师姐却还能凭着自己的身手杀出一条血路,硬是从包围中冲了出去,二人对琼英宫的地形早有研究,绕了几次便甩掉了大批的人,要不是赫燕霞及时赶到,两个人肯定早就跑出去了。
看到赫燕霞追过来,两个人也知道这次没办法轻易脱身了。后来那师姐为了掩护师妹离开,一掌将师妹打下了水让她顺着急流被冲走,自己留下来和赫燕霞拖延。
她在刚才突围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可是对上赫燕霞却还是死撑着接下了好几十招,后来体力不支被赫燕霞生生擒住,之后被关进地牢,连着两个多月酷刑不断被琼英宫里的人折磨得没了人形。
面前的人身上早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身上密密麻麻的青紫淤痕,一道道迸裂的伤口,密布全身的针孔,还有被烙铁烧伤的印记,就连那些给她上刑的人看着都有些可怜她。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一脸的傲然,问什么都不屑回答,不是说不知道便是叫他们直接杀了她。
赫燕霞这一个月来不时会过来看看,看了几次之后对这个人的兴趣也慢慢多了起来。
能够被他们折磨一个月还死不低头,的确比以前抓住的那些有骨气多了。
琼英宫以前也抓住过一个奸细,不记得是青鲨帮还是飞鹰盟的,功夫不怎样心思也不够细密,没进来多久便露了马脚,后来被他们抓住关进牢里,四十九道大刑只受到第三道便差不多要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供出来了,比起面前这人来,实在是无趣到了极点。
琼英宫里四十九道大刑受了二十多道还能这么硬气的,她还真的没见过几个,所以这人能撑到这个时候,连她都忍不住觉得意外。
赫燕霞走下楼梯,冲着牢房里那几个人拍了拍手。
那些正在逼供的人听了声音都停了下来,见她做了个让开的手势,一行人都退到了房间的两侧,给赫燕霞让出一条道来。
赫燕霞走到那人面前,那人并不看她,可是避开的视线却并不是恐惧,而是满满的轻蔑。
赫燕霞也不生气,只是笑盈盈地走到她身边,叫她抬头。
那人却一直低着头不看她,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
赫燕霞笑了笑,只伸手用三指便将她的脸扭了过来,赫燕霞的手指修长,可是力气却十分大,那人虽有极好的武功修为,自己的脸却还是被她硬生生扭转,逼着她与她直视。
“这眼神倒还不错。”
被自己捏住下巴的那人眼中射出怒极的火焰,像是巴不得用眼刀凌迟赫燕霞,实在是让赫燕霞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一个月的折磨让这人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头发沾了血和水粘黏在一起,散乱地垂落在眉间耳后,她的额头上隐隐看到青筋,想必刚才的酷刑定是让她痛苦到了极致,所以才不得不咬牙忍受……只是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就像只怒极的小兽,被她困住却又无力挣脱,便只能恶狠狠地看着她泄愤。那双墨黑的瞳子似乎要喷出火来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莫名想到琼英宫后的禁地那种诡谲美丽却剧毒致命的墨焰芙蓉。这种想杀人的目光,威胁,憎恨,杀戮,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她很喜欢。
手指拂上她胸前的锁骨,胸前的肌肤曾被火红的烙铁烙伤,那烙铁是琼英宫为罪犯特制的东西,烙铁打制成墨焰芙蓉的样子,只要肌肤上碰一碰便会烧掉肌肤,留下一朵黑芙蓉的形状来,以后就算生出新肉那个痕迹也没办法去掉。而这个东西烙在身上便表明这人是琼英宫的囚徒,就算有朝一日她能逃出琼英宫,琼英宫的教众也能凭着这个记号把她找到,抓回来伏法。
她的烙伤是几日前留下的,伤还未痊愈,所以在竟像是开在胸前的一朵血色的芙蓉,映在她如霜雪般白净的肌肤上,不是一般的好看。
“叫什么名字?”赫燕霞轻声笑着,那人却不回答。
赫燕霞的声音一向温柔,可是却总是透出森森的冷气。
赫燕霞的笑容也是极好看的,可是却总是让看过的人背脊发凉。
赫燕霞是世间少见的美人,便是说她有倾城的容颜也毫不为过,可是却没有人敢多看她几眼。
因为赫燕霞这个名字,在武林里是和残忍,冷血,以及无数的杀戮联系在一起的同义词。
赫燕霞是被上任宫主幽露瑶捡回来的,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何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孤儿来自何方,据说她自入了琼英宫后便跟在宫主身畔随她习武,宫主念她天资聪颖根骨奇佳,把她收为入室弟子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她自九岁起就开始修习琼英宫的内外功法,每日除了练功吃饭外几乎不做别的事情,十二岁时已精通琼英宫的万魈刀法,可以毫不费力地和幽宫主过上百招,十四岁时已通过了琼英宫的鬼门试炼,至十五岁时已是琼英宫里宫主之下的第二人,教中无人能出其右,武功精进的速度实在是快得让人可怕,十八岁时笼络琼英宫的多门令主,她的追随者也渐渐与幽宫主不相上下,甚至还有隐隐吞没之势,到了她二十岁时,幽宫主想要醒悟已为时过晚,赫燕霞早已布好棋局,将那些反对她的教众一网打尽,毫不手软地剔除,之后顺理成章地将幽宫主取而代之,将那个一手把她带大的师父送进了琼英宫禁地的湖底牢笼之中。一年后幽宫主得了失心疯,不出三个月便死在了碧山湖底。
江湖上都说赫燕霞冷血残酷,狼心狗肺,竟然连自己的师父都能下得了手,而且手段残忍实在是人不能所想。可是骂归骂,大家也只敢偷偷摸摸地背着她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跟这个大魔头对上。
赫燕霞的眼睛墨中带血色,江湖上不少人说她是煞星转生,只要招惹上她便会引来杀身之祸,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血光不断,甚至还有人说连她父母都是被她害死的。那些东西赫燕霞其实都听过,不过不管他们怎么说,她根本一点不在乎,任他们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都当做没听过。只不过后来那些人听闻赫燕霞杀人的手段之后,在背后议论她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靖州有名的焦家堡三兄弟,只因在酒馆多看了她几眼,多说了几句戏弄的话,便被她刺瞎了眼睛割断了舌头,焦家堡失了三个当家的兄弟,从此败落,在江湖上再也无法立足,那之后也再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直视琼英宫的赫燕霞宫主。
木陀江畔的虎牙帮,只因不小心劫了琼英宫押送回宫的货物,七天之后,门派里的人不论男女都被赫燕霞挑断了手脚筋,那个打听劫镖消息的“军师”还被她割掉了耳朵,只说是他耳朵长来太没有用处,没好好打听下主人是谁就敢下手。那之后虎牙帮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人人说起赫燕霞都背后发凉,如此歹毒的手段实在是让人胆寒,江湖上的人都说她是地狱来的恶鬼,只要惹上了她,她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那位背叛过赫燕霞的曾经的雷霆令令主,最后被赫燕霞挂在绥州城的城墙上,全身筋脉尽断,肌肉腐烂,身上还喂满了琼英宫的蛊虫,一点点啃噬掉身体的每个部分。可是就算被折磨成这样,赫燕霞还是不肯让她痛快地死掉,那半个月绥州城里的百姓天天一抬头便能看见挂在城墙上的琼英宫的叛徒,那惨状实在是令人食不下咽,只盼她能早早归西不要再污染了众人的眼,可是那赫燕霞却不愿意给叛徒或是绥州的百姓一个痛快,硬是折磨了那人半个多月,还每日让人给她喂水喂药,让她捱到最后全身尽烂而死才肯罢休。
被她杀的人多了,她的名头也越来越坏,到了后来江湖上只要一提到赫燕霞这个名字,便人人谈之色变。她手段歹毒,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师父都能亲手杀害,可是即便人人都对她恨之入骨,却是连她名字也不敢,只怕什么时候招惹上她,厄运便会连连降落在自己身上。只要想到那些招惹过她的人的下场,即便赫燕霞拥有绝色的容颜,却也无人敢去多看她几眼,更不要提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可是眼前这人却似乎并不害怕。
甚至还敢用这样放肆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连赫燕霞的那些手下都忍不住替她胆寒。
赫燕霞觉得十分有趣。
“你叫什么名字?”
赫燕霞又问了一次,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看起来柔若无骨的抚弄,力道却大得让那人不得不转头直视,这等功力实在是强大得令人害怕。
轻蔑之外看着赫燕霞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严肃,仿佛也认识到眼前的敌人有多么可怕,让她不由得多了几分认真。
可是她还是久久没有出声。
赫燕霞的眼神对上她的,灿若星辰的眼眸却透露出让人颤抖的寒气,似乎还是在询问刚才的那个问题。
“和你无关。”
那人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
赫燕霞却笑了,勾魂摄魄的笑容,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不想说,那让我告诉你怎样?”
那人的眼光集中在赫燕霞的脸上,看着她的眼,仿佛想从中探究什么一般,可是那沉沉如墨的黑眸中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叫穆紫杉,你师妹叫梁锦月,你们的师父叫殷明枫,你们都是被天禹门派来的……你和我说是还是不是?”
赫燕霞兀自在笑,被铁锁绑在木桩上的人却顿时瞳孔紧缩。
穆紫杉看着面前的人,秋水般明眸,艳红似要滴血般的朱唇,柳叶眉笑起来如月牙一般,可是这笑容却如此阴寒,这两个月她可以受尽折磨也不哼一声,可以见到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也不低头,可是听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她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结,周身冰冻般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