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祐十年。夏。
雨打桐叶的声音淅淅沥沥持续了整晚,空气中满是潮湿的青草气和泥土的腥味。天禹门后山西麓的这紫竹林,向来是整个天禹门方圆百里内最安静的所在,而在这缠绵不断的雨季里,这紫竹林的雨声也显得格外响了一些。
一到雨天,穆紫杉胸口的旧伤就会发作,沉沉闷闷地牵动胸口一大片,不间断地持续整天整夜。这种绵长又沉闷的痛天长日久地已经慢慢变成她习惯的一部分,到后来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来自真切的感受还是自己的臆想。
淅沥的雨声中,她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响。
对方似乎是想用雨声掩盖他行动的声音,然而这一切却瞒不过已被疼痛折磨得格外敏锐的穆紫杉。
这好像已经是这半月以来的第八个人了,这些人就在天禹门的层层守卫之下穿行无碍,如入无人之境,想来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肯定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高手。不过细想之下,也许只是天禹门再无人关注这人迹罕至的紫竹林,和紫竹林中这个终日病魔缠身的半废之人,要不这些能够轻松出入天禹门的高手又怎么会一直没办法杀了她?
一枚细小的黑镖破风而入,打破前两日才刚糊好的纸窗,直冲穆紫杉面门飞来。穆紫杉斜身一躲,不料躲避处也同样飞来一只带着绿光的黑镖。
胸口剧痛的穆紫杉艰难地挥剑打飞那枚即将扎入体内的黑镖,在她身形未定之时,一枚黑镖又堪堪划过她小腿,穆紫杉剑舞如银屏,一一挡住朝她袭来的暗器,几番下来,被旧伤拖累的穆紫杉也累得有些喘气不匀。
倏忽之间,只听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黑镖入墙之声,待屋内终于安静下来,穆紫杉回身一看,只见半面墙上都钉上密密麻麻的黑镖,发暗器的那人定然是算准了穆紫杉每一个闪避格挡的方向,想用这密不透风的镖网将她封住。
穆紫杉还来不及细想,一个纯黑的身影已经破窗而入,森冷剑光直刺她要害之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穆紫杉的声音带着怒意,就算心性平和如她也忍受不了三天两头就要应对刺杀的日子。
来人却不说话,只是用一连串绝杀之招回应。
来人的剑舞得飞快,穆紫杉的格挡却应得更快。就像是早已料到对方的下一招,在对方的新招袭来之前,穆紫杉已提前在他即将袭来的方向做好准备。
几个回合下来,穆紫杉倒是越发轻松,黑衣人却显得越来越狼狈最强丹药系统。
“柴门山的甄老前辈最近腿伤可还有发作?”穆紫杉状似随意地提起,黑衣人却忽然一惊,一个不留神,衣服就被穆紫杉剑尖划破,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相传穆紫杉这人的心性是再温和淡泊不过,既不在乎什么名利地位,也不过问江湖上的纷争,自从两年前各大教派共同诛杀了那个十恶不赦的赫燕霞之后,她就一直安然地隐居在天禹门山下一丛小小的紫竹林内,几乎要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只是这穆紫杉的剑法却和她的心性有些不同,虽然看似悠然平和,实则杀机四伏,暗含着许多狠厉残暴的力道。也不知是不是当年多少受了些魔教中人的影响。
那黑衣人手臂受伤,剑法也有些施展不开,手上动作钝了许多,穆紫杉自然越发占据上风。
“我从来与柴门山之人无冤无仇?不知为何会招来这连连的杀身之祸?”穆紫杉一边剑舞如飞,一边咄咄逼人地问黑衣人。那人边打边退,却不肯透露分毫。
穆紫杉冷冷一笑,刷刷两剑直挑他手脚筋,寒光过处鲜血崩出。穆紫杉倒没真那么狠心,挑断他的手脚筋,只是伤到牵动手脚的经络,那人也像半废一样再无力施展。
“你的功夫就算在柴门山也顶多只算二流?为何还要来杀我?这可是你们掌门人的意思?”
黑衣人被穆紫杉一脚踢中胸口,狠狠地撞上屋内桌角,疼痛钻心顿时无法起身。
穆紫杉走到他跟前,剑身卡住他的咽喉,眼看就要刺破那人皮肤。
“我不过是个被逐出师门的人,来杀你也跟师门无关。”
那人倒还有些硬气,不肯拖人下水,态度也十分坚决,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那么……是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了?”穆紫杉冷然问道。
黑衣人不说话,于是穆紫杉的剑朝他肌肤里切入两分,腥红的血液顺着剑尖流下,黑衣人也明白只要剑再切入半分,他的性命便再也保不住,而眼前这个穆紫杉显然不是会在意他性命的人。
“我只不过是为了钱。”
“为了钱?”
“有个人想要你的命,只要有人能杀了你,就能拿到千金的酬劳。”
“我倒不晓得我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有钱的仇家。”穆紫杉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个人姓桑……”黑衣人道。
穆紫杉莫名地迟疑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又随即被遗忘在脑后。
就在这倏忽之间,那个黑衣人抓住穆紫杉走神地空隙,一枚闪着绿光的黑镖朝她胸前飞去,穆紫杉提剑格挡,将黑镖打向另一个方向,那个黑衣人却趁此机会破窗逃出。
穆紫杉运起轻功紧跟着他飞出,可是还没跑上几步,屋外潮湿的雨点却已沾湿她的外衣,湿润的衣服紧贴皮肤,她胸口的旧伤忽然又是一阵剧痛。
每到雨天,这道旧伤总是反复折磨着她,不给她片刻的消停。
穆紫杉按住胸口痛处,几乎无法站起身来。
淅淅沥沥的雨点一直落下,一阵风吹过,树叶上的水全都被吹落,哗啦啦地淋了穆紫杉一身。
胸口的疼痛好像又更猛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