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韩嫣韩大人啊?”老头儿又是恭敬的一礼。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刘彻那张已经黑透了的脸。
走得慢在外面偷着看热闹的东方朔摇了摇头,边走边说:“有些人啊真是说他眼神不好都是抬举他。”
正琢么着刘彻那个问题的公孙弘看着溜溜达达往外走的东方朔追了上去问:“东方兄要去哪儿?”
东方朔背着手晃悠着道:“自然是回我的公车署了,下盘棋,喝杯酒。”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跟那群恨不得挖空大脑想主意的其他同僚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跟大殿里那个还没闹清楚状况的老头儿更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对比。刘彻皱了皱眉驳回的话刚要冲出嘴角,随后突然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太对,于是刘彻硬生生的把话又吞了回去,漫不经心的道:“你怎么想起韩嫣了?”
“咳咳。”老头子听到了刘彻的问话,慢悠悠的操着一把苍老的嗓音道:“是这样的,微臣家的小侄女儿前几日在长安大街上偶遇过韩大人,于是便……女儿家的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怕韩大人拒绝。”
“于是你就直接越过阿嫣到朕这儿来了?”刘彻抱着胳膊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这事儿不应该去找媒婆么?不对!这事儿就不该存在!
“微臣也是厚着脸皮来的,再加上最近韩府也张罗着给韩大人娶妻的事儿……”老头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彻一嗓子打断:“韩府最近在干嘛?”
“额……陛下不知?”老头儿还是一脸的无辜。刘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喃喃道:“怪不得最近一下朝跑的比兔子都快……”
“陛下什么兔子?”刘彻嘟嘟囔囔的声儿也不大,老头儿听得不太真切,于是下意识出声反问道。
“咳!”刘彻再一次咳嗽了一声,然后正色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规矩,而韩嫣又是朝廷命官身居高位,这婚姻自然有韩府而且朕也有几个堂妹什么的也是适龄的,太后也挺属意韩嫣的,你们就别往前凑了。”潜台词就是,上有皇亲国戚,下有高官之后的,你们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前凑!最重要的是这儿还一个朕呢!
虽然,王娡属意韩嫣哪儿完全是刘彻信口开河……王娡对韩嫣这个存在是无比的头疼。表面看他是刘彻一党的忠臣,而且颇得刘彻青眼,但是细查起来他还真没干什么值得自己较真儿的事情,在朝堂和稀泥表面跟谁都好,但是谁都拉拢不过来。
刘彻一顿的公主、翁主、大家千金什么的砸下来砸的老头儿有点儿头晕,这数来数去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侄女儿的头上啊!以前只是觉得韩嫣得刘彻青眼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老头子摇了摇头,还是回去跟他的小侄女儿好好说说断了这个念想吧。
于是不知道自己烂桃花已经满天飞到了刘彻面前的韩大人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偷偷的抬头瞥了一眼刘彻,却见到刘彻俩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恶狠狠一直瞪着自己,韩嫣感觉到后颈的寒毛刷的立正站好,于是赶紧低下头去顺便又捉摸了一圈儿自己哪儿得罪他了?顺便不动声色的挪了挪。
李敢关切的瞄了一眼韩嫣,又看了看刘彻,莫名其妙的跟公孙贺对视了一眼,公孙贺一望天儿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头的东方朔左顾右盼的打量了一圈儿,一个转头见到公孙弘在对自己使眼色。东方朔挠了挠鼻子于是也老老实实的挂着玩味的笑容,笑而不语。
大臣们各怀着各的小心思,空留窦婴巴拉巴拉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有窦婴那一个声调儿的碎碎叨叨。老头儿说的口干舌燥,刘彻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同理,大臣们也一个字儿没听进去。
慢腾腾的窦婴说完了后躬着腰等着刘彻答复。
“……”
见刘彻不说话,窦婴好脾气的问了一句:“陛下?”
“嗯?”刘彻回了神儿,嗯嗯啊啊应了一顿道:“丞相说的不错,就按照丞相说的去办吧。”
“哦哦,老臣遵旨。”窦婴退居到了一边,然后刘彻翻了翻那些奏章外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额……陛下,这眼瞅着年节将至,各国藩王使臣肯定会入长安敬贺,况且……”一个大臣擦了擦脑门,不知道剩下的话该不该说……看了一眼刘彻的表情,大臣心里打鼓。如果陛下心情不好的话自己可就撞刀口上了,可是不说的话……估计自己会死的更惨。
“况且什么?”刘彻果然是个没有耐性的人。
“况且……”大臣眼睛左右乱转想寻个婉转点儿的说法。却不知道刘彻今天心情欠佳而且最烦大臣拖拖拉拉有事儿不报,于是语气重了点儿一拍扶手道:“况且什么?说啊!”
“哎呦!”大臣腿一软,赶紧禀报道:“启禀陛下据大行令王恢大人回传道,匈奴换单于了,而且去还打算派使臣来长安说是……说是……”
“磨磨蹭蹭什么?说!”刘彻加重语气的一个“说”字惊得那大臣赶紧跟倒豆子似的开始往外倒。该说不该说的一齐冒了出来:“启禀陛下,那新任单于伊稚斜说要派使臣来大汉见陛下说是要通知一声匈奴换主了,还说要拜会大汉的武士要试试看能不能比试的过他匈奴的精兵……还说……”
刘彻一张脸黑了下来,从牙缝里蹦出来:“还说了什么?”
“还……”那大臣还没等话,身后的一个大臣伸手掐了他一下,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道:“没了,没了,那匈奴单于就说了这些。”
“这匈奴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也太不把我大汉放在眼里了!”
“陛下,臣等愿意带兵出征,灭了这群蛮夷!”
“陛下!”
“陛下!”
“……”大臣们情绪高亢的你一言我一句成功的惹怒了刘彻,刘彻面上不显,而袖子下的手狠狠的握成了个拳头:“够了!”
刘彻这一嗓子吼得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刚刚还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匈奴咬死伊稚斜的大臣们瞬间老实的跟只鹌鹑似的站在那儿。
“这事儿朕知道了。丞相和太尉留下,至于其他,退朝吧!”本来还打算趁着韩嫣还在的刘彻抓住人兴师问罪一番的,可是眼下这匈奴都快骑到自己脑袋上了,儿女情长什么的之后先放下了。看着混迹在人群中的韩嫣,刘彻向后靠着闭上眼睛,刘彻之前,自己是大汉的皇帝。
窦婴跟田蚡两个人尴尬的站在大殿上,窦婴瞧不上田蚡而田蚡也看不上窦婴。这文官的头儿跟武官的头儿的关系还真的就跟文官和武官的关系一样,针尖儿对麦芒儿,总之一个词——相看两厌。只不过田蚡的境界高点儿,一脸的恭敬让人看不出来他对窦婴的那点儿讨厌。
“匈奴派使臣的事儿你们怎么看?”刘彻睁开眼睛,手指头轻轻敲着。
窦婴看了一眼田蚡,先迈出一步道:“启奏陛下,依老臣看,这匈奴使臣居心不轨,无非是想来向我大汉示威的,不如趁早把他打发回去?”
“臣有异议!”田蚡上前一步,刘彻一挥手,示意——说。
“诺。”田蚡一个躬身到底,然后道:“窦丞相说的没错,这匈奴确实居心不良,但是我大汉经过高祖的改革,后又经过文景之治,国力已经不能跟当年高祖征战匈奴的时期相提并论。于是臣觉得应该我们应该把强盛的一面展现出来,让那些蛮夷看看我大汉现在的国力有多强盛。而那伊稚斜单于野心勃勃,这样也给他个下马威。”
“臣不同意!”窦婴看了一眼田蚡赶紧启奏,刘彻接着一挥手。
“谢陛下。”窦婴也一个大礼行到低,然后道:“这伊稚斜单于雄心勃勃无非是觊觎我大汉的疆土,而田太尉的做法无非是把我大汉的家底都翻出来想起到个震慑的作用,可是万一起到了反作用让匈奴对我大汉的国力熟知之后做了万全的准备到时候大军压境又是一片生灵涂炭啊陛下。”
“窦丞相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些。”田蚡表示不同意,然后又启奏道:“陛下,我大汉现在的国力今时不同往日,不应一味的迁就着匈奴,必要的时刻我们也应该拿出强国的风范来。”
“田太尉莫非是想鼓动陛下去攻打匈奴?”窦婴指着田蚡指责道:“田太尉别忘了我大汉的国策是什么!”
“窦丞相无凭无据请别胡乱给田蚡扣帽子,田蚡受不起!”田蚡也不冷不热的讽刺回去:“虽说财不露白,但是捂得太严实金银也会发霉,‘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陛下臣并无攻打匈奴之意,只是必要的时刻我们也应该告诉那些个动不动就蹦跶的阿猫阿狗谁才是老大。”
“田蚡!妄你贵为太尉,怎的说话如此粗俗?”窦婴颤着手指指着田蚡。
“窦丞相倒是给个好称呼来形容匈奴啊?”田蚡皮笑肉不笑的顶了回去、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全大汉权利最大的两个人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坐在上位的刘彻脸已经彻底的黑成了锅底。春陀默默的往边上挪了挪,生怕一会儿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行了!”刘彻终于是忍不下去了,一甩袖子站起来,背对着他俩道:“都给朕出去!”
田蚡跟窦婴讪讪的噤了声,老老实实的一行礼道:“臣告退。”
等这两个还瞪着眼睛较劲的人走远了后,刘彻才缓缓的顺了顺气。自己刚刚差点就气得跟他爹一样当着大臣的面儿吐血了!
“陛下……”春陀战战兢兢的一行礼,就见刘彻沉吟了一会儿后一甩袖子道:“去未央宫!”
“啊?”春陀表示自己没听清楚,未央宫?难不成要去长信殿?妈呀这可别一言不合打起来啊。
“啊什么啊!还不赶紧的!”刘彻眼睛一瞪,春陀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摆驾未央宫!”
……
“都怪你,出的什么幺蛾子,这下好了,咱俩全被轰出来了。”窦婴这边还在跟田蚡俩吵着,田蚡抱着胳膊道:“什么叫都怪我啊?明明刚刚在大殿上是您的声音最大好吗?”
两个人拌着嘴往外走居然还追上了正在宫门口说话的其他大臣,大臣们惊讶的看着他俩:“怎么二位这么快就出来了?陛下有对策了?”
“什么对策啊。”窦婴叹着气一摇头:“我们俩被陛下赶出来了。”
“唉……都怪下官不好,就不该什么都往外说害的二位大臣被陛下迁怒。”刚刚在朝堂上禀报的那位大臣哭丧着脸给田蚡和窦婴赔罪。
窦婴赶紧扶起他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说的也是实情。”
看着这头“我错了”、“你没错”的狗血场面的韩嫣,不动声色的蹭到了田蚡对面看了看田蚡那意思是——怎么回事儿?
田蚡指了指窦婴,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两个食指在袖子下面比了个叉。韩嫣蹲下来装作是在弹衣摆上的灰尘然后站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李敢抱着胳膊凑了过来小声道:“别跟他们在这儿耗着了,走走走,喝酒去。”
“这酒啊还是等等再说吧。”韩嫣摇了摇头,然后故作深沉的一转身:“唉……”
“哈?”李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闹不明白韩嫣又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