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炮换上了一件庄重的黑衬衫。
川本痛失爱女,尸骨无存,碍于川本枫纱的特工身份,又不能公开举丧。
这种隐隐的悲痛笼罩下,张大炮的穿着,当然不能过于跳跃。
同时,第一次去川本家,张大炮精心挑选了两样礼物。
一束白色玫瑰,代表着哀思,也算符合气氛吧!
一本前朝刻印版《论语》,送给喜欢国学的川本,也是再适合不过了。
觥筹交错的交际场所,是特工重要工作地点之一。
张大炮心如明镜,此去川本家,必须沉着冷静,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因为你不清楚,杀机藏在何处?
当张大炮驾着汽车,奔驰在霞飞路上。
他又感觉到,身后浮起了一双眼睛。
从后视镜里看去,张大炮却只窥到沉沉的黑夜。
川本的家,在黄埔路88号。
那是一座哥特式风格的花园式豪宅。
华丽的穹顶,高耸的立柱,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处处彰显着雍容的贵气,也透着黑暗的森森鬼气。
仆人将张大炮引到了后堂,穿过了一条种满植物的走廊,各种名贵的鸟,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两层中式木楼。
“您请!”仆人推开了门,作出了邀请的姿势。
张大炮拎着礼物袋,半信半疑地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随即“嘎吱”一声被带上了。
眼前的画面,顿时让张大炮毛骨悚然!
屋内,昏暗的烛光,微微闪动。
十几道白皤从天花板垂下,如幽灵般游离在眼前,将气氛烘托的更加诡异。
张大炮警惕地扫视着四下,缓步上前。
风乍起。
人影摇曳。
陡然间,一个女人背影,挡在了前方。
当女人转过身子,张大炮心中咯噔一声响,拎着礼物的右手,瞬间渗出了一丝丝细汗。
她竟穿着铁军军服!
女人脸色煞白,满眼哀愁地凝视着张大炮。
张大炮迟疑了片刻,眼前的女人似曾相识!
他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再瞅了几眼。
“是你?”张大炮不禁大吃一惊。
这个女人长相、身材和川本枫纱几乎一模一样!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此女一开口,张大炮几乎怔住。
口音与川本枫纱,也高度相似。
难道川本枫纱没有死?
“我都知道了!”那女人并没回答,反而问了一句,“你为何要说谎?”
张大炮大脑飞速旋转着:如果川本枫纱没有死,那我伪造情报的事情,岂不暴露了?
今晚果真是鸿门宴?
不对!就算川本枫纱没有死,在被子弹击中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突围而出。
何况还有燕双鹰在?
川本若是得知真相,早在宪兵司令部,就逮捕我了,何须引入家中,多此一举?
即便此女是川本枫纱,小爷也绝不能承认!
“小姐,你是吉人自有天相!这真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张大炮面露喜色,灿然说道。
“先说说你干得好事吧!”女人冷哼了一句。
“小姐,我按照你的托付,把东西交给了大佐,并转达了你的话。”张大炮面无惧色,坦然答道,“算不得什么好事!只是为了完成对小姐的承诺!”
张大炮一边说话,一边借机观察着女人。
从长相、气质、神韵乃至声音,女人看起来和川本枫纱并无二致。
但是唯一的破绽,却被张大炮及时窥探。
就是她那一双手!
手中的皱纹,若隐若现。
这明显不是25岁年轻女人,应该拥有的手。
在猎人学校,六哥教授张大炮察言观色的技能。
“女人的年龄,是最难猜的!”当时,郑耀先微笑着用双手比划着,“有些雍容华贵的女人,最擅长伪装自己的年龄。高档的化妆品、特殊的光影等等,都会产生减龄的效果!”
“但是有的女人眼神中,透着阅历!有的女人双手,则暴露着年龄!”郑耀先的话,回响在张大炮耳边。
张大炮不禁暗暗佩服六哥,这论断简直绝了!
他也大概猜到了此女的身份。
“小姐,你为帝国事业,与父母十年未见,我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将东西送到大佐和夫人手里呢?”
张大炮故意喟叹道,继而笑道:“还好你没事!大佐、夫人看到你,一定会喜出望外!毕竟,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谁又能承受了?”
那女人闻言脸色一变,默然了。
半晌之后,她喃喃地说:“谢谢你!”
这时候,川本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张大炮一眼瞟见帷幔中,似乎闪烁着几把刺刀。
看来,须臾之前,自己若一个不慎,答错了话。
那些伏兵,便会闻令而动,将他拿下!
“阴阳脸”真够阴险的!张大炮暗自庆幸着:这一关算是过了一半!
“井下君,麻烦了!”川本一边走,一边朗声道,“这是我的妻子,她因为过度思念女儿枫纱,所以才一身打扮!让你见笑了!”
她果然是川本妻子——真希!张大炮心想:果不出我所料!看小爷如何玩转他们夫妇?
“大佐!夫人!卑职失礼了!”张大炮诚惶诚恐地鞠躬道歉,低首的时候,嘴角浮现出一丝狡黠。
他连声道,“卑职以为是……”
“你以为是枫纱?”川本接过话,叹了口气道,“他们母女俩,确实十分相像!这不怪你!”
“夫人,您请节哀!“张大炮从礼物袋中,取出白色玫瑰花,双手恭敬地奉上。
真希闻了闻花,低声道:“谢谢!枫纱也喜欢白玫瑰!”
“这些花,不能和枫纱小姐相比,它们随时会凋谢!而枫纱小姐,则永远是枝头那朵最美的花儿!”张大炮应声感叹道。
真希也有些触动地点了点头。
“大佐!这本《论语》是卑职在法租界淘到的!据说是前朝印刻版!还请大佐,您帮忙指点一、二!”
张大炮转身向一本线装版的《论语》,呈给了川本。
川本接过《论语》,爱不释手地翻阅着,啧啧称赞道:“唔!井下君,眼光不错!既然来了,就把这里当家,先请楼上就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