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黄忠
小雪刚刚消融,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关中年年都下雪,年年都是大雪,自从刘备进入关中之后,关中便再也没有人因为大雪出现冻死,因房屋倒塌而死的百姓了。
在官府高效的救灾运转下,对雪灾的应对措施已经很完善,这种天灾已经没有办法对关中造成伤害了。
关中百年难得有一次洪灾,除开雪灾,便鲜有天灾降临。
“关中是个好地方,天灾极少,只要官府有心避免天灾,地动、洪水便不能让关中出现动荡。这块好地方却在历代都是遭受磨难最多的地方,无数次的磨难都是来自兵灾人祸。”站在院中,黄忠的目光看着天井院子里落在树上的雪花,感叹着说道。
作为一个武夫,黄忠可吟不出什么诗词歌赋,能发出最深感怀的还是如今关中的救灾速度。
老夫人带着军大衣从屋外走出来,埋怨道:“一把年纪了,穿着这薄衣站在外面干什么?”
黄忠披上军大衣:“指不定是能看到的最后一场雪了。当年在荆州鲜少看到雪,来了关中后,倒是年年都能看到大雪。”
老夫人拉着黄忠往屋里走:“本来就染了风寒了,还折腾,赶紧进屋。”
黄忠在数十年前也只是个普通士兵,那时候夫人便嫁给了他,几十年风雨路相随走过,从来没有什么怨言。两人相濡以沫近六十年,黄忠任由夫人拉着自己进了暖和的房间。
咳嗽了几下,胸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黄忠苦笑道:“到底是老了。”
黄老夫人用手巾擦掉黄忠手上的鲜血,对黄忠道:“就不要勉强了,在家待着吧。只是可惜,张小神医没有在。”
“老头子,你要不要让大王……”
“想都别想,我不会用这样的特权的。”黄忠打断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知道黄忠的性子,只是叹气。
“我已经七十一了,是该死了。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这病患上面,以后到了九幽地狱,恐怕要遭死去的同袍耻笑了。”黄忠面色坦然的说道,对于死亡,他没有一点的畏惧,谈起死亡更是像说一件稀松平常事情一般。
老夫人眼泪便流了下来:“死死死,一天到就把死挂在嘴上,就这么想死?”
黄忠漱完口,说道:“当然不想死。明年这场大战,我还想要请战。若是能立下功劳,这次我也能得个侯爵了吧?可惜啊,可惜啊,身体不行了,没办法从军了。”
自己现在身体什么样子,黄忠清楚的知道,能活到明年那是可能的,但也差不多能活个三个月就不错了。
如果没有这疾病缠身,黄忠怎么说也是要请战的。
“还想要看看一门双侯,看不到咯。”黄忠说道。
“不过咱们老黄家终究是要有个列候了,黄叙这小子不错的。”
提起黄叙,夫人问道:“要不要将叙儿唤回来?”
“唤回来干什么?他在叶县这么重要的军务,让他回来谁守南阳的大门?大战又将起,谁能走,就他不能走。”黄忠突然嗓门大起来说道,他对夫人的这妇人之言很是不喜欢。
老夫人流着泪啜泣道:“按照你说的,一场前所未有规模的战争就要在那里打响,叙儿又处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有什么危险,曹军来攻的话,在南阳的子龙能迅速反应过来。叙儿又不用出击,死守叶县即可。若是曹军围城,子龙的骑兵转瞬即至,各路大军都会动起来,你就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了,该担忧的是这小子能不能立下什么功劳。南阳固然是正面战场,但没有跟着太子殿下身边,他立功的几率不大啊。”说着黄忠陷入了思索,要不要舍弃这张老脸,去向大王求一下,把黄叙调到江东。
不过随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并且黄忠感觉一阵羞耻。
以权谋私绝对不是他黄忠的性格。
且,叶县需要黄叙,黄叙也必须守住南阳的大门,这是他的任务。
“将军,将军,大王来了。”跟随黄忠的数十年的心腹手下,如今同样白发苍苍,他早已经成了这黄府的管家了。
黄忠站起来:“大王怎么来了,都没有提前通知。”
“将军,去迎一迎吧,大王都没让人通报,直接就进来了。”老管家说道。
黄忠和老夫人走出,刘备便已经在院子另外一头了,见到老黄忠,刘备急忙上前拉住要行礼的黄忠和老妇人,刘备看着黄忠的脸色:“汉升,这脸色看起来不错了,身体怎么样了?”
黄忠道:“不碍事,大王你看,精神好着呢。”
黄忠一开口,刘备就闻到了血腥气,自然是不信黄忠的话:“别逞强,病还是得治的。”
“小开,给黄将军看看病情如何。”刘备扭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张开说道。
肩膀挂着药箱的张开对黄忠行了一礼:“将军,找个房间即可。我先给将军把脉。”
黄忠看了眼张开,呆了一下:“张小神医不是在江东吗?怎么来长安了?”
“是我让她回来的。你的病,非她治不好。固然让人去江东将她接了回来。”刘备对黄忠如实说道。
黄忠的热泪流出来,不错所错:“臣…大王…”
刘备抱住黄忠的肩膀往房间走:“汉升,你就不要这样,咱们从最开始认识,都快有二十年了,一起共事也十年了。不说君君臣臣,咱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你有患,我怎么样都得想办法治好你的。”
黄忠泣声道:“我这个老卒子能在后半辈子遇到大王,已经不敢在奢求什么了。七十一岁的老头子,已经没有多少救的可能了。”
“那可不行。阿斗要打造跟衡山学宫一样的武院,我还打算让你去担任院长,为国家训练军官将领了,你可得还多活个几十年。”刘备说道。
黄忠流着泪笑了出来,对刘备的玩笑话报之一笑。
进入房间,黄忠对张开感谢道:“张神医,千里迢迢而来为了我这个老家伙,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啊。一路辛苦了。”
张开微笑着道:“将军于公对国家有功,于私是大王的亲友,是阿斗的长辈,不管如何,将军有疾,都是我们应该全力救治的。”
黄忠只是掩面哭泣,已经如窗外大雪一样雪白的胡须上沾满了泪水。
“将军,我先替您把脉。”张开说道。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又询问了之前医生给黄忠的诊断,张开的眉头渐渐凝重了起来。
在旁边一直等着张开确诊完的刘备忙问道:“小开,黄将军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将军咳嗽的时候肺部会出现剧烈痛疼,有时候会咳嗽出血迹或者血块。并且并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就算是稍稍舞动刀枪都出现气闷、胸疼。再根据我对将军的脉象判定,将军大概率是得了肺疾。这种病按照我爷爷《伤寒杂病论》,准确的病症名为肺癌。”
张仲景的这部医术,早已经超脱了它原本在历史上的医术定位,在刘禅当初的那本医学小册子上面,张仲景完全吸纳之后,再加上自己的一辈子的积累下来的经验,写下了如今的《伤寒杂病论》,这一部包含着内外科各类疾病的书籍,就已经是一部当世医学的百科全书了。
上面更是记载了不少后世疾病的名词,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张仲景对自己所知晓、了解的疾病都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全都有记载病1症详细情况。
这部书已经成了衡山学宫医学生必学的书籍了,天下医者也几乎人手一份。就算是华佗看到这本书,也是如获至宝,从而也导致了华佗将自己的青囊书暗暗收了起来,不敢让它面世了。
“这种疾病该如何治?”刘备询问道。
黄老夫人也是一脸期盼的看着张开。
张开却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治疗。将军早些年是否肺部受过伤,或者说曾经在有尘土的环境中久待过?”
“常年在训练场上,哪有不尘土飞扬的。”
“这便是,吸纳过多的灰尘,会对肺部造成损伤。年轻时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到了年迈之时,身体机能下降,这肺部抵抗力也跟随下降,于是肺部就会出现病变了。大多数年老者大概会得这样的疾病,这类疾病可以统称为癌症。想要治好,很难很难。”
“我所能做的,就是帮助将军调理身体。如果将军能保持好愉快的心态和良好的健康作息,以及良好的营养搭配,再加上我替将军开的药,再替将军进行针灸,是能让将军多活很长一段时日的,但具体还是看肺部病灶的蔓延情况。”张开说道。
原本已经失望的刘备和黄老夫人立马又燃起了希望。
“能活多久?”黄忠询问道。
张开说道:“一年。”
黄忠闻言大笑道:“长安的医生说我只能活三个月,到底是张神医,还能让我多活一年!好!”
“多活一年,说不定就能看到天下一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