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此间过来,是知会娘娘,该用药了,”沧溟似乎并未将笙歌责备之词放在心上,不卑不亢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忽而看向云舒道:“去御医那儿将药膳端过来吧。”
云舒为难的看了笙歌一眼,终是起身出了屋子,笙歌怒气冲冲的看着沧溟,却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怒火不上不下的着实难受的很。
“话你已经带到了,可以退下了吗?”笙歌看着他伫立在门口丝毫没有走的意思,顿时冷冷出声说道。
沧溟却是默默看了她一眼道:“淑妃娘娘,您可知晓皇上将您送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笙歌一愣,寻思着对方问这句话倒有些奇怪,轩辕煜将自己送往皇陵,明面上是抄经祈福,只是但凡知晓宫中风向的人自会明白,此人毕竟手中握有北戎军这样一支神秘的军队,能得知朝政之事倒也正常。
“自然是知晓的,”笙歌没有想继续与他闲谈下去的心思,草草应了一句就想要合上门,沧溟察觉她的动作,忽而伸手一挡,动作之快,令笙歌吓了一跳,下一刻她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放肆!”
“呵,”沧溟淡淡一笑,默默收了手道:“娘娘恕罪。”
笙歌看着眼前难以捉摸的人,皱眉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沧溟心道眼前这女子倒也不笨,便垂下手恭敬道:“卑职只是想替娘娘分忧罢了,娘娘虽盛宠一时,但在大婚之后立即被送来了皇陵,若是太妃娘娘不想让您回去,恐怕此生你都只能在这里陪着卑职守陵了。”
“你!!”笙歌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也镇定下来,对方既是宫中老人,对先皇在位时宫中之事自然了解的更加透彻,对于太妃的性子,恐怕也早已知晓。
“你知道的倒是多,不过这些用不着你来替我分忧!”笙歌总觉得面前之人有着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眸,她不愿再与他深谈下去,更多的则是因为自己与逍遥门之间撇不干净的关系。
“不知有没有人跟娘娘提过,娘娘长的很像另一个人?”沧溟看出她的疏离,便在她下逐客令之前开口问出了这句话来。
笙歌的心中一动,当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她顿时有些惊疑的愣在了原地,沧溟看出她的迟疑,淡淡一笑道:“娘娘与昔年的安宁公主有八分相似,而当今太妃又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且不提娘娘您身份背景,光凭这样一张脸,太妃断不会留您在宫中的。”
“你说的没错,”笙歌压低了嗓音,眯着眼眸看着他:“可你对我说这些,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沧溟见其对自己已经消除了几分敌意,便刻意放柔了声音,恭敬道:“卑职既是自行选择看守皇陵,便是对朝局毫无插足之意,此间一席话,不过是替皇上分忧罢了。”
“是么?”笙歌冷笑一声道:“若是替皇上分忧,为何不将北戎军交给皇上?”
沧溟微怔,忽而笑道:“娘娘知晓的倒不少,只不过娘娘真以为即使卑职将北戎军全权交由萧离,便能改变如今朝局?就能撼动左相手中的五十万大军?”
笙歌心头震撼,她的想法果然还是太过天真,听沧溟这样一说,她立即沉默不语,沧溟注视了她片刻,忽而问道:“娘娘,以你这毫无身份背景的身份,想要与王氏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皇上根本无法保你太久的。”
笙歌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脸色顿时有些发白,沧溟上前一步,浅笑道:“娘娘,就连先皇都仅能削弱王氏一半势力,到了摄政王手上又被王氏重新夺回,您当真以为如今的皇帝,能够改变这一切?”
“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想说明什么?”笙歌脸色苍白,直愣愣看着沧溟,抱着手炉的手心里溢出了许多冷汗。
“卑职知晓皇上对娘娘用情至深,他多年隐忍直到娘娘的出现才彻底迸发,可若一旦败下阵来,娘娘可有想过后果?”沧溟的眸子注视着笙歌,一字一句道:“稍有不慎,不是王氏佣兵造反,就是让当今圣上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
笙歌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沧溟的话一字一句重重敲击在她心头,她忽而后退数步,缓缓坐在软垫之上,目光却是没有看向沧溟,而是落在自己手中的暖炉之上:“王氏早已权倾朝野,但毕竟王氏是皇帝母家,他们既然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这样已经足以,又怎么可能造反?”
“淑妃娘娘,您方才问卑职为何不将北戎军交给皇上,那么卑职此刻向您请教,若左相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恭孝,有太妃在世一日,王氏一族自会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既如此,左相为何不肯交出兵权呢?”
沧溟一语落下,见笙歌面白如纸,他嘴角一勾,接着说道:“退一步来说,纵使左相愿意交出兵权,始终都要有其他人来接替这个位置,皇上要稳固朝纲,必然会设法平衡权利,而自古以来,帝王所用之法,便是利用后宫...”
“不要说了...”笙歌此时面无人色,沧溟想要说的后话,她自然明白,无非是分散权利,以娶重臣之女来互相制衡,她虽明白,却是一时无法接受:“他是皇帝,后宫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人。”
沧溟眸光微闪,淡淡笑道:“娘娘倒是心宽,可娘娘应该明白,您身后无所倚仗,在宫中想要安枕无忧,光凭着几日盛宠,是不可能长久的。”
“你不要胡说!”笙歌忽而怒斥出声:“他、他说过...”笙歌说到最后,却突然失了言语,沧溟见状,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恭敬道:“红颜易老,后宫较之朝堂看似红罗绮帐之地,实则其中暗流汹涌,况且太妃在朝一日,您的路都不会平坦,但凡有了新人替代,日子一长,这一切终会成为过往一段风流韵事罢了。”
“所以,沧溟大人此间说了这么些话,便是替我分忧了?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笙歌咬了咬唇,强自镇定波涛汹涌的内心,抬头看向沧溟:“你莫非能成为我的倚仗么?”
沧溟略微惊讶的看着笙歌,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定会因他一席话而吓得失了分寸,没想到她竟能这样快的镇定下来,且能看穿自己的目的。
“卑职的身份娘娘应是明白的,作为北戎军的令主,一心只忠于帝王,如今朝局动荡,单以北戎军难以撼动,况且当初因遗诏一事,卑职一直未将北戎势力交出,此时贸然出手干预,只怕反过来还会遭到皇帝疑心,”沧溟收敛神色,垂下了眼眸:“卑职虽有心,却也必须顾及北戎军自古传下的声誉,一日找不回遗诏,北戎军始终不可全权交予皇上。”
笙歌听着沧溟进退有度的话语,心中亦是冷笑,她看着对方,冷冷道:“左相怕是比谁都要希望早日找到先皇遗诏,以他手中掌握的势力,若是找到了,遗诏确实是传位于皇上,他不想手中权力被制衡,也不会轻易交给皇上,假若先皇遗诏是要传位于睿王殿下,左相更是会亲手毁了遗诏,沧溟大人恐怕也一直都在寻找这份遗诏,只是此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若这份遗诏早已被毁了,难道你便一直守着北戎军呆在皇陵之中?”
一席话落下良久,沧溟只是淡淡的看着笙歌,笙歌看不懂他的目光,而是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淑妃娘娘与卑职所想不同,”沧溟在一阵静谧的沉默之后忽然开口:“既如此,卑职便直说了吧。”
总算是要开门见山了么?
笙歌压抑住狂跳的内心,极力保持着镇定的神色看着沧溟,示意他说下去。
“卑职奉先皇之命,不能干预朝政,而是要暗中保护二位皇子的安全,至于继承皇位之人是哪位皇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皇子并需拥有明德与智慧,必须拥有非凡的治国之力,”沧溟依旧伫立在门外,清冷的月光倾洒在他的周身,好似镀上了一层霜雪:“北戎军虽无法撼动五十万轩辕大军,但北戎军代表着的却是至高的皇权与天命,北戎军若一旦出手,所带来的不光是北戎军的十万精锐,还会牵引轩辕子民一同与其并肩,民意之下,这些轩辕国将士本就抱着忠君爱国的一腔热血,不会有人愿背上逆贼的罪名,即便王崇焕有再正当的理由洗清他拥兵自重的名头,在北戎军面前,他将永远是逆贼,而北戎军所代表的,则是正义。”
笙歌之前听他所说北戎军的军力势力皆不如左相手中掌控的力量,但此番话下来,她才明白之前他只是刻意隐瞒而已,她突然懂了其中一些道理,可细想下来却又好似没有完全明白。
沧溟看出她的疑惑,抿唇一笑道:“淑妃娘娘,北戎军不可妄动,毕竟如今朝局还未到那个最差的时候,况且,卑职有先皇之命在身,此间还不能轻易出手。”
笙歌这才明白过来,了然之余,终也松了口气,沧溟看着她,突然道:“卑职听闻娘娘身世凄苦,没想到娘娘竟能洞悉许多女子不会参透的道理,卑职很是好奇,娘娘这骨子里的聪慧,到底从何而来?”
沧溟的话锋突变是笙歌始料未及的,这明显带着试探和质疑的问话让她顿时在方才松了一口气之后再度提起了警惕之心。
“据卑职所知,娘娘当初自通州水患之后跟随着流民四处谋生,可通州水患之后,诸多村镇都已沉入泥沙,许多流民在各地安置之下重新置了户籍,其中当然会有流犯混入其中,只因其中疏漏,短时间内无法查明,但娘娘不随着流民一起安置,还能获得钱财耕地,反而涉险混入帝都,要知道,流民处心积虑混入帝都,可不是小的罪名,”沧溟当然知晓笙歌是轩辕宸安插进宫的细作,他之前对其身份并未留意,因为纵使此人或许有着自己的目的,但以她的能力,几乎任何人都能够将其置于死地。
他今日前来说上这样一席话,无非是一点一点瓦解她的警惕,而最终的目的,则是想要问出她的身份。
因为自他看到这张脸开始,他便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这些事如同一把利刃,又如同一座巨山,压在他心中多年。
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会有一个人,能够与另一人有着这般相似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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