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云层有些厚重,煜歌居的听风小筑却好似不受寒冬困扰,竹林苍翠,一片生机盎然。
轩辕煜手持书卷,端坐在桌旁,另一侧的萧离则手忙脚乱的在茶海边煮水烹茶,器皿碰撞之声表明了萧离此时定是对烹茶满头雾水。
“皇上,”沸水咕嘟咕嘟的翻腾,萧离无奈的看了轩辕煜一眼,嘴角抽了抽道:“皇上,为何不让严之为您煮茶,毕竟他...”
话未说完,萧离便见轩辕煜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你煮的茶与笙歌煮的一般难喝。”
萧离一呆,忽而干笑了几声,便在此时,严之的脚步声传来,轩辕煜搁下书卷,看了一眼从屋外走进的严之,淡淡道:“怎么了?”
“皇上,耒阳郡主求见,此时正候在煜歌居外,”严之知晓轩辕煜下了命令,外人不可进入煜歌居,只是因为如今东洛使节已经到达驿馆,而耒阳郡主因被刺一事使得轩辕煜因此头疼不已,虽然已经有所交代,但或多或少这件事都是轩辕国理亏。
轩辕煜目光微闪,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片刻后,他轻声道:“传她进来吧。”
“是,”严之颔首退了出去,而萧离此时则将煮好的茶端到桌前,神色同样有些凝重道:“使节才刚到,明日就要入宫,耒阳郡主此番求见,莫不是来谈条件的?”
轩辕煜脸色微寒,沉吟道:“此女平日行径倒也谨慎,恐怕经过被刺一事之后怕是明白自身处境了,如今使节既已经过来,正好能因此将她送回东洛国,不作为质子继续留在这里,这般来说,她应是乐意的,又何来谈条件的说法?”轩辕煜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有些凝重的坐直了身子。
萧离看出轩辕煜其实已经生出疑虑,便也没有多说,直到严之带着耒阳郡主进来时,他才稍稍收敛了神色,恭敬的退到了一边。
轩辕煜将严之屏退在外,竹楼内只留了萧离陪着,耒阳郡主如今伤口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其他倒也无碍。
“坐吧,”轩辕煜神色淡然,扫了她一眼之后直接开口道:“郡主此番求见所为何事?”
楚清怜没有想到对方竟这般开门见山,她神色微怔之后,轻轻将手附在心口处,眉头微微一蹙,看上去像是有些不适的模样,但落在其他二人眼里,二人立即就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萧离心中冷笑,轩辕煜则装作不知一般等着她开口。
妆模作样了一番似乎并未等到该有的结果,楚清怜心中尴尬,脸上没有显露,而是轻咳了几声道:“陛下,臣女此番求见,是有一事想要相求。”
轩辕煜这才将眸子落在面前女子身上,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桌前的茶盏,淡淡道:“朕之前既已答应过会许你一个请求,此番你但说无妨。”
楚清怜垂下眸子,眼中升起犹豫,但很快她便咬了咬唇,抬头直视着轩辕煜道:“我想要做陛下的妃子。”
指尖微颤,似被滚烫的茶盏灼痛了手指,轩辕煜倏然定眸,清澈如水的眸子深处逐渐泛起冰霜:“郡主还是想清楚再说,方才朕便当是玩笑话作罢。”
楚清怜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反应,这个反应也使得她反而没有退却的心思:“臣女没有说笑,臣女想要做陛下的妃子。”
楚清怜凝视着轩辕煜,蓦然发觉平日里所见的轩辕煜虽然也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但与轩辕宸的邪魅冷俊不同,轩辕煜起码能够给人一种云上明月的敬仰之感,而轩辕宸则犹如地狱深处忘川河畔的血色曼珠沙华。
而这一刻,她却蓦然觉得,这清风明月一般的人,好似化作了万里冰川,彻骨的寒意撕扯着她的意志,使她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郡主,朕感念你愿为淑妃作证,指出真凶,且念你遭此劫难才会许你一个人情,”轩辕煜的声音冰寒彻骨,就连萧离都有些惧意的低下了眸子,而赵清怜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不退反进,竟是没有丝毫惧意的模样道:“陛下,您应知晓东洛将臣女送来是为何,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想必陛下一定想要送臣女回去,对么?”
轩辕煜眸光冰寒,没有答话。
楚清怜压下狂跳的内心,接着说道:“可臣女若就这样回去,定会落下一个被轩辕国主不喜的名声,日后...”
“朕会以最高仪仗送你回国,也会赐予大批珍宝与你,这样一来,你的担忧大可不必了,”轩辕煜未等她说完,便径直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楚清怜此番过来之前已经猜想了无数可能,而这个回答也在她意料之中,她忽而抿唇一笑,恭敬道:“陛下垂怜,臣女感激不尽,明日使节便要入宫,若届时臣女忽而一时不慎,将那日刺杀的真相说了出来...”
后话没有说出,轩辕煜的脸色忽而变得极差,但他还是极力忍下怒意,淡淡道:“如今真相已经查明,那意图破坏两国和睦的刺客明日就会当着使节的面处死,朕不知,郡主到底所指何事?”
“臣女惶恐,那行刺臣女之人分明是陛下的妃子,淑妃娘娘,”楚清怜再也懒得绕弯子,直言不讳的将一袭颠倒黑白的话说出口。
啪!
紧接着,一声脆响传来,轩辕煜手中茶盏被他重重搁在了桌上,茶水迸溅,热气袅袅,轩辕煜似不觉手上的滚烫,倏然起身面带怒色直视着赵清怜:
“你是在威胁朕?!”
楚清怜垂眉顺目,声音低柔:“臣女不敢。”
说了这样一席话,哪里像是不敢了?轩辕煜怒极反笑,微微勾起嘴角睨着她问道:“没有人愿意离开故土,经历此事,你应最想回去,为何会有留下的打算?”
楚清怜知道对方以为自己或许是受人指使才会说出这一席话,她心中苦涩,但还是隐忍下来,恭敬的道:“陛下,先皇对东洛许下过百年不战之诺,东洛感念恩德,且甘愿作为轩辕国臣国年年朝贡,但这不代表着我们东洛国的子民就能不明不白的在这里蒙受冤屈。”
轩辕煜发觉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顿时心内一沉,楚清怜低眸,心中冷笑,嘴上却依旧是温柔的说道:“臣女出生时,安宁公主已经病故,虽未得见过这位姐姐,但也知晓国主多么疼爱这个姐姐,这桩心事至此都未放下过,而如今臣女本是带着与贵国交好之心前来,可是没想到,一国太妃竟为了私心利用臣女的同时,亦是想要一石二鸟的除掉臣女与淑妃娘娘...”
“大胆!”萧离怒喝一声,寒剑出鞘,直抵楚清怜的脖颈处,楚清怜后话尽数凝滞,心头虽是狂跳不止,但还是忍下惊惧,故作平静的看着轩辕煜。
“你的胆子的确很大,”轩辕煜挥手,命萧离收手,他踱步到楚清怜身后,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窗外苍翠的竹林之中。
“你这次过来,怕不是和亲这般简单吧,”轩辕煜目光寒凉,楚清怜似已习惯了他周身冷意,她依旧端坐在桌旁,镇定的答道:“陛下多虑了,臣女这样说,无非是想要提醒陛下,若明日使节过来,臣女的一席话,或许要了淑妃娘娘的命,但若将真相说出来,又或许会同时牵扯出多年前的旧事,有损轩辕大国的颜面。”
轩辕煜冷笑一声,踱步到大门处,寒风袭过,撩动他周身衣衫,他的面色寒凉,眸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
“你既知晓昔年宫中恩怨,却又轻信了她人许诺,到头来害人害己,朕不怪罪你,你此番居然敢说出这样一番话?”
“太妃娘娘不喜安宁公主,臣女自然知晓,可是没有想到,太妃娘娘居然会将怨恨加之在无辜之人的身上罢了,至于许诺,”楚清怜一顿,接道:“太妃娘娘的确许诺臣女了贤妃一位,如今臣女为了皇上替淑妃作证,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落下心悸的病根,这种买卖,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
轩辕煜附在身后的双手忽而紧握,楚清怜的一席话,不光提及昔年安宁公主病故一事,且牵扯上了笙歌的性命在内,即使将来顺利将她送回东洛过,若她随便说出其中一条,结果不是将太妃借刀杀人之事公之于众,就是将罪名落在笙歌头上,而他也落下包庇的话柄。
双重威胁之下,他忽然沉默下来,周身腾起冰冻三尺之寒。
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没有料到这个女子居然会有这番举动,他本以为,若是他深处她的位置,决计是不想留在轩辕国一日,早早回了东洛国,哪怕会一时遭人非议,但也终是郡主的尊贵身份,回到东洛也总比当做质子留在轩辕国都的强。
他不明白,身后这个女子到底想要什么。
“陛下若是难以抉择,臣女这便告退了,将养了多日,许久没见太妃娘娘了,也该向娘娘请安去了,”楚清怜起身,走至门口俯身一拜,刚下了竹楼,轩辕煜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太妃身子不适,不宜叨扰。”
楚清怜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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