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球队缺少团结一致的心态,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弗雷德里科·罗德里格斯·德·保拉·桑托斯
对杨国庆的反应,方蔚然毫不意外。
“不用怕输,因为输了也不要紧。”
她既是说给杨国庆听,也是在说给其他人听:“一开始提出比赛,我就考虑了输的可能性。这场比赛,我们的目的不是赢过他们,而是证明球队是公平的。”
“如果我们赢,他们心服口服,这当然最好。如果我们输,就大大方方欢迎他们进队。只要最后给出的结果是公平的,就不会有人非议球队。”
“啥意思?”吴顺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他随便跑跑,直接认输都行。”杨宇航烦躁地一撩小红毛,“还要为这事扯多久?我饿!”
“咋能认输哩?输了不就该骂我龙哥选错了人。”吴顺朝杨国庆瞪了眼,“可能真的选错了。”
“犯错不要紧,重要的是能够改正错误。”方蔚然说,“等龙峤回来,我会和他商量,可能会把这种比赛固定成选拔模式,欢迎其他人也来向你们挑战。这样足以证明球队是公平的,只要有足够的能耐,随时都能加入球队。”
“懂了!”吴顺笑了,“球队多几个人也挺好,还能分组打练习赛哩。”
“也算是一种激励机制。”周礼表示赞同,视线扫过杨国庆,顺带扫过一旁的龙家茂,“让合格的人进来,把不适合的人淘汰出去。”
无论谁说什么,杨国庆始终蹲在地上沉如秤砣。
吴顺拽不动他恨得咬牙:“嗐,老婆跑了不能赖领导,还不是怪你自己。”
“对,怪我没出息。”杨国庆抱着脑袋,活生生一块滚刀肉,“我没出息,我就不跑。”
吴顺拳头都捏紧了,又顾及这毕竟是个“叔”不能动粗。其他人则更关心方蔚然要怎么应对。
是继续严厉地讲道理,搬出那堆他们根本没背下来的球队纪律来压制,还是用补贴或者其他好处来劝诱?
又或者,去搬村委会做救兵?
“你可以不跑。”方蔚然云淡风轻地点点头,转向石材生,“明天的比赛,石校长随便跑跑就好,健康第一。一旦感觉不舒服,千万不要硬撑。”
她预设了会输,也预设了杨国庆的不配合,只是没想到石材生会提出比赛九十分钟长跑。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石材生会把自己跑出事。
石材生温和地笑笑,眼神无奈:“你们对我就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短暂的静默后,吴顺第一个跳起来扑到石材生背上:“石哥仗义,石哥必胜!”
一嗓子嚷得惊天动地,与此同时,石材生被他扑得一个踉跄,黑框眼镜落下来,还好泥土够软,没碎。
吴顺赶紧捡起眼镜,小心翼翼吹了吹灰:“明天都去芦笙坪,给我石哥扎起!”
“肯定!”吴展鹏和堂弟一唱一和,“让全寨人瞧瞧我们球队好团结——除了个别人。”
“时间不早了,大家继续训练。”方蔚然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杨八一洪亮的口令声重新响起。她走到一旁,给龙峤拨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直到晚上临睡前,她才发现不知何时短信收件箱上闪了个红点。
一条消息简短如下:“明天回,放心!”
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方蔚然讥诮地看着那个感叹号,也尽量简短地回复:“明日17点芦笙坪有比赛,请教练到场。”
手指一划,犹豫着没有按下删除键。毕竟是工作通讯,有留存为证的需要。
次日比赛即将开始,龙峤仍未从县城回来。
吴顺向方蔚然汇报说,他已经掌握了他龙哥的动态:“同几个老朋友吃饭喝酒太嗨了。不用问,肯定是喝了一通宵,现在还爬不起来。”
方蔚然皱眉:“他这么跟你说的?”
“没……”吴顺挠挠头,“其实我没打通龙哥的电话,是朋友圈看到的。”
朋友圈?她可没有看到任何朋友圈消息。所以是分组可见,还是定向屏蔽?方蔚然捏紧了手机。
“陈天明的朋友圈——就我龙哥前队友,那天吃饭见过的。”
吴顺向方蔚然展示,陈天明不仅发了朋友圈还发了九宫格,每一张照片上的龙峤都在同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哟,这个饭局还挺高端。”吴展鹏从吴顺背后探出脑袋,“这是南粤会馆啊,高档馆子,我给他家送过几回豆腐。”
“难怪他赶不回来。”杨有材也凑过来,随即认出照片上的几张面孔,都是古州县的知名企业家。
“这个刘老板豪气得很,自己搞了个球队。还有这个吴董,他家的牛肉干公司一直赞助县里的足球赛。我们大球星莫非也想拉赞助?没必要啊,他指缝里随便洒洒水……”
“和比赛无关的事先不讨论。”方蔚然示意吴顺把手机收起来,“石校长到了吗?”
“没错,龙哥赶不回来不要紧,我们给石哥扎起!看,我这个喇叭扩音特别好,吼一句能顶别人十句。”
方蔚然看了眼吴顺手摇的喇叭,又去看周礼带来的医药箱内容是否齐备。
为此引得龙家茂的一番抗议。
她只好郑重其事地表示:她对侗家和侗家千百年来的草医传承毫无偏见,也完全不反对龙家茂带来的药篓、灯盏和药酒。
鼓楼打开了,鼓楼前的火堆高高架起。寨老们相携而来,石大力也代表村委会到场,后面跟着个拿着手机随时准备拍照记录的吴彤。
知道是比赛跑步,来看热闹的人们主动把地方让了出来。小崽们书包都来不及扔回家,就三三两两爬上树,大喊校长加油。
石校长却一直不见人影。
龙小猫拽拽方蔚然衣角:“莫发愁,还有我哩。”
最后,石材生才姗姗来迟。
他一如既往地完成了一天的教学工作,戴着那副永不离身的黑框眼镜来到芦笙坪上,步调不紧不慢,有如散步回家。俨然是全队唯一淡定的人。
对面有盛哥几人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方蔚然敏感地注意到,他们五人脚上穿的都是同一款式的石林鞋。
“莫慌,有个地方不公平。”有盛哥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