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率先说道:\"形势已迫在眉睫,请陛下速作决断吧。\"
朱由检反问道:\"怎么决断?半年前流寇还只在陕西、山西活动,现在已经蔓延到河南、湖广、四川了。中原各省民变己呈遍地开花之势,朕又不会撒豆成兵,如果决定围剿,兵马何在?钱粮何在?\"
孙承宗不解地问道:\"以建奴之强,皇上都能一举剿灭,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皇上为什么反而没有信心了?\"
朱由检:\"剿建奴和剿流寇根本不是一回事。\"
孙承宗:\"有何不同?\"
朱由检:\"建奴是剿得尽的,流寇是剿不尽的。流寇就像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剿灭建奴靠的是三军用命上下一心,剿流寇却根本做不到。\"
孙承宗:\"为什么?\"
朱由检:\"因为流寇的骨干就是边镇的逃兵。朝廷越剿寇,边镇的逃兵越多,逃兵越多,流寇的势力就越强。剿寇如同抱薪投火,薪不尽,火不灭。\"
孙承宗心里大惑不解。他实在搞不懂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哪有出了反贼却听之任之的?
杨嗣昌走上前来,拱手说道:\"那就请皇上拿个主意出来。\"
朱由检道:\"你们都是饱读史书的人,应该知道历朝历代的存亡兴替是怎么发生的。
自秦代起,任何一个王朝都熬不过三百年大关,也就是稳定三百年后,必然会爆发农民大起义,然后推翻旧朝,建立新朝。
为什么这么多老百姓造反?还不是活不下去了!为什么活不下去了?还不是因为没有土地!
当一个朝代稳室和平一百年后,自耕农纷纷破产,转变成佃农或流民。
再过一百年,自耕农将会消失殆尽,土地全部集中到乡绅地主手中。
到那时中原大地上到处是流民。一旦他们的数量庞大到一定地步,难免有人站出来吼一嗓子。于是天下大乱,流民变成土匪、盗贼。
开始劫掠市镇,杀死富人,建立自己的根据地,然后大江南北人人响应,改朝改代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
秦是怎么亡的,两汉是怎么亡的,隋和唐是怎么亡的,不必朕再多说了。前元是怎么灭的,更不必朕说了。
洪武二十六年,核天下土田,总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三顷。
到弘治十五年,天下土田止四百二十二万八千五十八顷,比洪武二十六年整整少了一半!
到万历六年,皇祖用张居正核天下田亩数为七百一十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较弘治时增加三百万顷。
如今又过去了六十年,你们谁替朕核一核天下田亩数量?
还有,你们谁能告诉我,堂堂大明户部,为什么只能拨出一百六十万石粮?
在正统皇帝时,是国积三年粮,到了弘治皇帝,是国积二年粮,到了隆庆皇帝是国积一年粮,到了朕是国无隔宿粮!\"
朱由检几乎是在嘶吼:\"土地呢!粮食呢!粮食跑哪儿去了!巧妇难为无米炊,朕拿什么剿寇?吹一口仙气吗?啊!\"
\"你们总是嚷嚷着剿寇,寇从何处来?不都是逼的吗?逼良为娼,逼民为寇,可耻啊可耻!\"
\"世间的一切都是早早标好价码的,如今到了该还的时侯了。\"
这都是入木三分的诛心之言,偌大的殿中站满了文武大臣,却全都鸦雀无声。
孙承宗差点晕倒过去,世界上竟然有替反贼说话的皇帝!
朱由检意犹未尽,续继说道:\"剿寇不过是扬汤止沸之举,想要保住江山社稷,唯一的办法是改革田亩制度,改革赋税制度,实现耕田有其田,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按真实田数缴赋税。"
侯洵拱手说道:"改革不是不可以,但当务之急是剿寇。"
文武大臣纷纷附和,排着队要朝廷火速发兵。
朱由检心里冷笑,先剿寇,还是先改革,这不就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千古难题吗?
毕自严拱手道:\"臣赞同。之所以流寇遍地作乱,归根结底是耕者无其田,赋役不匀。只有大力革新田亩制度和赋役制度,才能从根本上瓦解流寇。\"
朝廷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朱由检用征询的眼光看向众臣,希望有更多的大臣支持他,但令他失望的是,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躲闪。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既然官僚士绅阶级宁死也不肯出让他们的利益,那就让李自成、张献忠教他们做人吧。
民以食为天,丰年积谷,灾年才能放粮。
历朝历代,每个强权皇帝,都会不厌其烦要求储粮。
明朝皇帝失去对粮食的控制权,始于朱祁钰,三杨大笔一挥,粮仓就易主了
土地不翼而飞,粮食不翼而飞,如果再碰到连绵不绝的灾荒,国家不灭亡才怪呢!
刘宗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汉中,大掠三日,繁华富饶的汉中盆地瞬间变得满目疮痍。
三百里外的蜀王朱至澍吓得屁滚尿流,不停地向朝廷呼救。
朱由检命他收拾金银细软离开四川,朱至澍又舍不得他的房屋土地,磨磨蹭蹭不肯走。
朱由检痛骂:\"傻叉,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