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盆地注定不能形成长久的割据政权,是因为有嘉陵江南北廊道的存在。
一条嘉陵江,撕开了四川盆地敢于独立的野心。
李自成一直将注意力投在由秦陇入川的几条古道上,但是朱由检不按常理出牌。
他命袁崇焕、洪承畴征集船只,由嘉陵江进入四川。
洪承畴准备了足足三个月,征集了一千八百余条小船,装载近万名士兵,大量粮食、火枪、火铳,还有四门红夷大炮,从凤县出发,在当地熟练河工的驾驶下,穿越崇山峻岭的重重阻隔,经汉中略阳,顺嘉陵江南下。
崇祯七年十月上旬,袁崇焕出其不意占领川西北重镇广元。
辽东军入川的消息传开,川中震动。
李自成这才如梦初醒,派刘宗敏、田见秀各带五万农民军,两路夹击广元。
此时,孙传庭、郑芝龙已乘船抵达武昌汉水口。
与嘉陵江不同,汉水流经的区域极其平坦,非常适合大船航行。
郑芝龙的船队在汉水之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汉中盆地。
孙传庭带领两万人登岸,打得前来阻击的李过、袁宗第落荒而逃。
孙传庭囤兵汉中,气定神闲窥视四川盆地。
汉中犹如同四川盆地的瓮城,汉中若失,四川盆地必然保不住了。
李自成如坐针毡。
刘宗敏、田见秀十万大军围攻广元,这对久经沙场的辽东军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农民军连城墙的边都没有摸着,就被猛烈的炮火打得抬不起头来。
隆隆的炮声响过,广元城下血肉横飞。
农民军伤亡惨重,刘宗敏、田见秀不得不撤往绵阳。
袁崇焕在广元站住脚之后,洪承畴不断地征集船只往四川运兵。
到崇祯八年正月,囤积在广元的辽东军己达三万人。
与此同时,孙传庭也带着两万人南出汉中,占领了四川盆地边缘的达州。
四川盆地是个安乐窝,但是一旦被四面堵住,就是死路一条了。
这是川蜀割据政权的宿命。
论流动作战,李自成不惧官军,无非是你来我走,你走了我又来
但若论针尖对麦芒的阵地战,李自成自知不是官军的对手。
与刘宗敏、田见秀、李过、袁宗第等人一合计,李自成大腿一拍,算球,既然打不过,我跑还不行吗?
四川的富户已经被李自成杀过无数遍了,李自成不肯杀穷人,将先前所劫掠的金银财宝粮食布匹,装了几千车,浩浩荡荡往川西高原跑。
袁崇焕兵不血刃占领了成都,向朝廷报捷,朝中文武大臣欢欣鼓舞。
朱由检冷不丁说道:
\"有什么好高兴的?李闯跑到川西,才是噩梦的开始。川西遍地山丘,沟壑纵横,这辈子都别指望逮住那厮了。以李闯那厮的德行,一定会在川西打土豪分田地,这下川西的官绅算是倒了血霉了。\"
\"李闯在四川很得人心,官军到了那里要规规矩矩的,千万不敢让四川人觉得官不如匪。\"
\"传旨,命袁崇焕总督四川,赦免四川人从贼的一切罪过,保障四川人的生命和财产,李闯分给他们的田地就归他们所有了,严禁辽东军劫掠扰民,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孙承宗道:\"不派袁崇焕、孙传庭尾随闯军吗?\"
朱由检道:\"穷寇莫追,陕西、四川已经被李闯祸祸得不成样子了,再撵他,云南和贵州又要遭殃了,就让他在川西待着吧。\"
当初是陇南,现在又是川西,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众臣面面相觑,皇上这是什么奇怪想法?
山西战场,卢象昇与曹文诏于崇祯八年二月,在韩城黄河渡口与张献忠展开激战。
机枪营不是吃素的,干净利落歼灭张献忠三万余人。
张献忠拼命往陕西跑,卢象昇提着机关枪追。
在下峪口,张献忠钻进了山沟沟深处的密林里。
卢象昇封山搜索,张献忠东躲西藏七天七夜,在饿得奄奄一息的情况下向卢象昇投降。
随张献忠一起押解到京的,还有他的四个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
张献忠在诸寇首中是最凶残的一个,杀的王最多,杀的官最多,杀的士绅也最多,而且手段极端残忍,别人是一杀了之,他是变着花样杀,是个无师自通的杀人魔王。
张献忠被捕获,秦晋两省的人额手相庆,这几年,死在张献忠手上的人数以十万计,晋王府和代王府首当其冲,死绝了。
对张献忠来说,杀人似乎能带给他巨大的快乐。
朝野上下群情激愤,要将张献忠凌迟处死,然后挫骨扬灰。
张献忠自知死期已至,披枷带锁蜷缩在只有半人高的囚笼里,夕阳的映照下,脸上带着半是得意,半是揶揄的笑。
囚笼所过之处,无数烂菜帮烂鸡蛋向他砸去。
张献忠回想自己的一生,他最初的理想是做一个农民,在摇篮般的土地里安心耕作,收获金灿灿的粮食,然后娶一个丑媳妇,生一个胖儿子,了此一生。
可是农民是个很金贵的职业,并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他在走投无路中当上了衙役。衙役是一个最卑贱不过的职业,子孙后代都会被人瞧不起。
虽然他连老婆也没有,却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孙后代,天天想着换个职业。
张献忠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却生性拘谨羞怯。在衙门里,别说人了,连看门的狗也欺负他。
张献忠终于受不了了,他逃走了,稀里糊涂跑到榆林镇定边营当了一个兵,开始了另一段噩梦般的日子。
张献忠至今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营里所有的兵都欺负他,有事没事打他一耳刮子,或者往他碗里吐一口痰。
为了混一口饭吃,这些张献忠全忍了。
有一天,不知道为了什么,长官说他是蒙古人的奸细,将他反手绑住,要杀了他。
张献忠生平第一次怒了,扯着嗓子大声地申辩,从早晨一直说到中午,从中午一直说到晚上。
营里的兵都笑说:"张大傻疯了!"
长官揪住张献忠耳朵,往他口里吐了一口唾沫,笑眯眯说道:"大傻,叫声爹,放了你。"
张献忠听话地叫了一声爹。
长官又笑道:"大傻,求爹肏你妈。"
张献忠听话地说:"爹,我妈躺床上等你肏呢!"
满营的士兵都笑,长官放了张献忠。
张献忠赶紧跑了,半夜躺在破庙里,冷风呼呼刮着,他越想越气,又偷偷摸回营里。
长官的营房里还亮着灯,张献忠推门而入,抓起挂在门后的刀,朝长官猛捅过去,每捅一刀,就说一声:"叫你肏我妈!叫你肏我妈!"
长官被捅成了马窝蜂,黑红黑红的血溅得张献忠成了个血人。
满营的兵被惊动了,见张献忠擎着刀慢条斯理走出来,一个个大呼小叫:"张大傻疯了!张大傻疯了!"
张献忠坐在囚笼里,想起那夜手起刀落,连杀三十余人,禁不住灿烂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