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卫四使壮烈战死于京城西门关外,黄袍道人钟无量本以为再无阻碍,拿刘子明人头去换赏钱应该是顺理成章探囊取物的事,可他刚刚察觉到了一丝诡异,自己仿佛被一道可怕的阴影盯上了。
那人气息隐秘之深,就连他这个重魁境大宗师也难以察觉,只能微弱地感知到那一股极度危险的杀气。
会是谁呢?能给龙虎山长老造成这种程度的威胁?
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如今天下屈指可数……南宫少卿吗?不,那人身上并无剑气在身。
帝党那些高手接连被秦御池在小周天山击败也无可能,还是说刚刚出现在城内的两股高深战力,不,就算是两人合力,也没办法给他造成如此大的威胁。
黄袍道人在一处树林间驻足,抬手轻挥拂尘,沉声道:“朋友,现身吧,与贫道同行至此,藏头匿尾实非豪杰之举。”
一道阴森的声音自林间传出,幽幽道:“我不是什么豪杰,我是一个杀手。”
日头西沉,天空忽然地掠过一群乌鸦。
鸦群啼叫,寓意不祥。
黑云如墨,异常压抑,阵阵刺骨的寒风直灌老道人的宽大袍服。
钟无量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结印,面色冷峻道:“安敢在贫道面前装神弄鬼?!”
黄袍道人沉稳地迈出一步,身上的道袍微微飘动,他手持拂尘,犹如挥毫泼墨般书写着一系列天师度的符箓丹书。刹那间,整片树林如被施了魔法般开始移动,仿佛在响应他的召唤。
这些树木宛如训练有素的士兵,随着黄袍道人的指挥,有条不紊地变换着位置。原本茂密得遮天蔽日的密林,瞬间在原地散开,露出了原本被隐藏的空间。
与此同时,那道潜伏在暗处的阴影也察觉到了危险,开始迅速移动身形,试图逃离这片已经不再安全的密林。
这片密林既是他的藏身之处,那么在天黑之前,一旦失去了密林的掩护,他将无处遁形,只能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中。
对于一个藏在暗处的孤魂野鬼来说,光明才是最危险的。
钟老道人老神在在地闭上眼眸,五指不断掐诀变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周围的声音在这位出身天师府的大道人耳边安静了下来,他猛然睁眼,狞笑道:“臭老鼠,抓住你了!”
黄袍道人收起拂尘,腰间黄花剑剑势陡变,拖动出鞘,斜撩一道剑气弯月劈向东方位的一棵大桑树。
粗壮枝干的桑树被拦腰斩断,溅起大量木屑。
可当钟无量定睛一看,树后空无一人。
一道阴影从道人背部斜刺里杀出,手中双刀一红一蓝,双双斩下。
当的一声,黄袍扬起一阵金光,将势在必得的刀势瞬间消化。
强大的防御力将那个身形修长刺客瞬间击退几十步。
一个手持双刀的家伙双刀插地滑行,止住后退的颓势,嘴角渗出一丝血纹。
黄袍道人钟无量将黄花剑跪入腰间的剑鞘,甩了甩拂尘,死死盯着那个披头散发的灰衣男子,冷笑道:“我当是什么绝世高手呢,吓贫道一跳,原来是个虚张声势的货色,看你的修为不过是区区一品,哪来的勇气拦我?”
灰衣男子挺直了腰板,反手握住双刀,舔了舔嘴角的血丝,不屑道:“你是我杀过最啰嗦的大宗师。”
“满口胡言,大宗师也是你能杀的?”钟无量冷哼一声,将拂尘打向灰衣男子,“你我差距,天差地别!”
那柄白毛拂尘击出后须臾间硬化似铁,头端掀起狂风呼啸将内力汇聚一处,隐隐有黑气缭绕,仿若粗头毛笔蘸墨挥舞山河,灰衣男子侧身避开,双刀压下拂尘,然其一头长发却遭笔尖罡气所伤。
如瀑般的黑发纷纷掉落,然而长发之下那张丑陋的面容依旧眼神冰冷,杀意未改半分,只见他身形下滑,抓住钟道人的背部,迅疾两刀刺入他的背部,结果还是撞上那团刀枪不入的金光。
双刀瞬间脱手,钟无量勃然大怒,一掌抓住灰衣男子的脑袋狠狠砸向地面,腰间黄花剑高高举起斩下。
灰衣男子脸上挂满血水和泥沙,视线浑浊不清,竟然依靠本能反应躲过了这一剑,趁着这一剑落在土中,他双手死死钳住钟老道人的手掌,将剑从土里连根拔起。
一记侧踢重重轰向老道人的脑袋,高高在上的老道人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巴的泥沙,整个人撞在一旁的树木上,浑身狼狈不堪。
“果然。”灰衣男子满脸是血,那道被烙铁刺伤的狰狞面孔之上嘴角扯了扯,心里暗道:“这个家伙就和那些死在我墨禾手里蠢货一样,总以为境界高深就是一切,我墨禾生死之战能依靠的是我几十年刀口舔血生活换来的杀手本能,可不是劳什子的境界修为啊。”
“荒谬至极!”钟无量爬起身来,瞪目大怒道:“这不可能,重魁宗师境会输给一品境界?”
灰衣杀手墨禾活动了一下脖子,握紧手中的双刀,视线投向天色。
天黑了。
墨禾叹出一口浊气,低沉道:“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黑夜才是我的主场”
“你……”一股瘆人的杀意渗透了黄袍道人的四肢百骸之中,不禁让他寒意上身,汗流浃背,他望着这个可怕的年轻杀手,咽了咽口水。
他心里壮着胆子道:“不可能的钟无量,你是大宗师,绝不可能会给一个只有一品的家伙,对,他在虚张声势。”
钟无量握紧手中黄花剑,浑身却止不住颤抖起来,心神恍惚道:“你到底是何人?”
墨禾反握双刀,脚步开始前冲,“问阎王去吧。”
月光暗淡,树林中闪过刀光剑影。
河流边有长条鲜血拖拽的痕迹,直到那名老道人临死咽气之前,才想起曾经南陵朝有那么一号杀手。
能以一品杀宗师。
死在那人手里的大宗师,据两朝暗探粗略统计,有十九人。
他叫墨禾,以前是个读书人。
狼嚎深山,一切归于寂静,一代天师府长老钟无量被抛尸在河流边,很快沦为山林野兽的果腹美味。
风声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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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山脚,青龙湖旁。
村长刘善带着一群熙熙攘攘的村民来到木屋前头,村民们手里拿着鸡鸭鱼肉,嚷嚷着要去看望他们刘家村的大恩人。
却被一个剑气凛然的少女拦住了去路,那个少女眸子弯弯亮堂如秋水,脸蛋白如玉镜,蛮腰细柳如蛇,这让村里很多后生男子只是轻轻瞧了一眼就六神无主,魂牵梦绕。
少女叉腰拦在木屋之前,态度很明确,屋子的主人恕不见客!
老村长手拄拐杖,颤颤巍巍道:“姑娘啊,我们别无他想,只是想知道恩公的情况。”
少女没好气道:“回去!”
跟在老村长身后的村民纷纷叫嚷道:
“为什么不见啊?是不是我们得罪了恩公?”
“是啊,恩公快出来见一面吧,我家孩子要拜你为师,”
“恩公大恩大德,我要认你为义父!”
“恩公,人家要为你生孩子。”
“让一让,请让在下过去,那是我家……”
“你家?你怎么不说这村里都是你家,给你狂的!”
“……”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寒酸书生终于挤出了人群,满头大汗的他皱起眉头望向木屋子外的阵势,几乎苍梧山上的仙人们都在这里了。
这情况,他一时半会要想回家,怕是不能了。
忽然他瞳孔蓦然一瞪,他家那间木屋被推开,一个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的俊俏男子在一个绿衫姑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人群瞬间更加喧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