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父病了,病的很突然,可家里因为柳煜的原因,常用的一些药材基本已经用空了,要解燃眉之急,只能进城,上药店买些现成的药了。
卓父虽然十分不放心,终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好反复地嘱托,希望他们能早去早回。
拜别卓父,柳煜跟在卓梦盈身后,一齐朝谷口行去。
“等进了城,就是热闹所在了。”卓梦盈看起来有些兴奋。
“对啊。”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别再出什么事,惹上什么麻烦可怎么好?”她又有些担忧。
“对啊。”柳煜刚接完话茬,便看到卓梦盈停了下来,转身不悦地盯着自己。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要你有什么用?”
“不是,我,我也没进过城啊。”柳煜很委屈。
卓梦盈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着。
很快,一片荆棘林出现在二人面前,看着眼前这一大片,两人一同皱起眉头,除了惊讶,心中还十分疑惑。
这就是卓父说的,最好走的路?
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柳煜率先开口了。
“要不,咱周围再看看,说不定,说不定有什么路……卓伯伯也没发现过也不好说,是吧?不是不信任卓伯伯,关键,这也,这也,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好走一点的路呢?”
“那,你去那边,我来这边。”
……
两个不知好歹的人,还真找到一条路,货真价实,真的是一条路,看着这条通坦,大虽然不大,宽也不宽,但确实算通坦的路,二人不自禁咧开嘴,笑了。
“这可以哦,就是,这地方也不隐蔽呀,卓伯伯为什么要我们走那里呢?”
“可能,哦,对了,爹常常说我太娇气了,估计想……”
“你什么意思?”她突然恶狠狠地瞪着他。
“没有没有,你继续。”柳煜连忙挠头,收回惊惑表情,恢复面部管理。
娇气?娇蛮还差不多吧。
“估计想让我吃吃苦吧。”
“嗯,这个我同意。”柳煜认真地点了点头。
卓梦盈白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追究。
这样,二人并排上路了。
不多时。
谷口树丛外,一切原本宁静祥和,突兀的尖叫声却不时从树丛中传出,男声女声,此起彼伏,完美对唱。
啊!~!!~!!!~!!!
唰!他拉着她,冲出树丛,不敢停留,一直跑了二里地,力竭方止,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卓梦盈一张小脸煞白,毫无血色,目光亦有些涣散。
柳煜弯着腰,大口呼吸,喘着喘着,脚跟一软,跪了,紧接着,腹部恶闷,喉头一梗。
“哇!恶!啊!”
卓梦盈看到这一幕,立马转过身去,她怕自己忍不住也吐出来。
“恶啊,恶啊,呜,呃,啊—”柳煜吐了个一干二净,翻身倒地,湛蓝的天空里,那片云,怎么那么像卓伯伯呢?
“卓伯伯!对不起,呜……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呀……呜呜呜。”
什么叫用实力诠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城中。
一张大饼下肚,柳煜总算好受了些,不再饥饿。
“嗯,找个人问问吧,城里的生药铺都在什么地方?”卓梦盈说道。
“生药铺?我记得不就在那边嘛。”柳煜下意识地回答,手指向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一只恶犬,直勾勾地盯着那手的主人。
柳煜当然也看到它了,一人一狗对视,他有些紧张,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目光躲开了。
恶犬眉头一抖,鉴定完毕,这他汪的不是个好人。
汪!汪汪!它直扑过来。
“哇啊!”柳煜转身便跑,这时,卓梦盈站了出来,柔荑一挥,骂道:“干什么!走开!”
汪汪不太想放弃,仍旧吠着,直到她作势要打,这才夹着尾巴跑去。
她转过头,见他面色苍白,脱口而出道:“你没事吧?”
……
十六年前,天顺元年。
我家的陌生人。
已经三个月了,家里的气氛不再沉闷,下人们早已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可我还是十分不安,母亲临别时的嘱托,是昨天吗?我怎么觉得它们现在就在我的耳边?为什么?明明这么久了?
原来,三个月前,那些话已经钻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跳的这么猛烈,它们随着我的血,流满了我全身每一个角落。
弟弟妹妹还小,整个家里,只有父亲能和我站在一起,也只有我能和父亲站在一起,因为我们的心装着同一个人。
流言!万恶的流言!你为什么要闯入我的双耳,顷刻之间,占据我的大脑,攻击我早已破碎的心。
怎么?你以为你很强大,充满着散谣人的每一张口,不停地变异,企图永远生存?你以为他们很在乎你吗?他们说着,笑着,闹着,他们只是以你为乐,谁在乎你?哈哈哈!我!
因为我才是那个被你伤害的人。
我将亲手粉!粉…粉…碎……
宽大的门下,柳浮怔怔地站着,目光爬过小院,落在房门下的父亲以及流言的主角,那个陌生的女人身上。当然,流言还说了,她挺着个大肚子。
十三年前,天顺四年,腊月。
它们说。
它们说,我是四少爷,都叫我四哥。它们说,娘在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娘?去世?是什么?
它们说,爹和娘是最爱我的人。去世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爱是什么?
呃。
它们张了张口,说爱是很好的东西,我以后就知道了。
十三年前,天顺五年,年初五。
大花,是一只犬。
猛犬,在柳家可以横着走的那种,因为它是大少爷养的,在家里,九成九的人不敢,别说招惹它了,躲还躲不及呢。
什么?你说你被它咬了?怎么回事?赶紧的,给花哥赔罪去,虽说如此,大花还是很忠诚的,非常听主人的话,没有主人的指示,一般也不会轻举妄动。
花园,哀草残冰路上,小柳煜抱着手臂,低头缓慢地走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慌张地抬头,二尺多高的大花狗挡在面前,一只前爪用力地刨着地面,口中不断发出瘆人的低吼。
追逐,一触即发。
很快,柳煜被追上了,那犬一个猛扑,却因为地面湿滑,加上用力过猛,四只爪子悬空,狗体虽跃起,却没有蹿出去,看着十分滑稽。
柳煜哪有功夫转头来看,心跳如擂鼓,在听到狗子用力一蹿的声音时,更加崩溃,就觉得整颗心好像炸掉了一般,浑身失去了气力。
“臭大花,干什么!走开!”远处,一个小女孩急急地跑来。
大花本已经逼到柳煜身前了,一脸的恶相,冷不丁听到这声斥责,心里猛然一抖,赶忙伏了下来,口中低低呜咽着,要多乖有多乖了。
柳梦梅赶了过来,生气道:“都说了几次了,你怎么还敢欺负弟弟,找打是不是?”
她作势抬手,大花哼唧唧一声,怂的不行。
“走开!”
大花趴在地上,一步步向后退去,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盯柳煜一眼,结果被柳梦梅发现,她紧走两步,上来就是一脚,大花噌的一声,跳了起来,夹着尾巴连忙跑了。
怂的简直对不起它的身材和长相,可是不怂不行呀,上一次就因为冲着她吠了一声,差点没被主人打死,还整整饿了一天,狗生难忘的一天。
从那以后,大花再也不敢在柳梦梅面前横了,可以说,惹谁都不能惹她,就是惹了主人,多是训一顿完了,惹了这小祖宗,嘶!
大花直晃脑袋,不敢深想。
“弟弟,没事吧?”柳梦梅连忙扶起柳煜。
柳煜仍然心悸,可同时,又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在身子里酝酿,热热的。
“姐姐,你真好,我怎么感觉,你爱我。”
嗯?
柳梦梅歪着小脑袋瓜,眼神有些迷茫。
“爱,是什么?”
天顺五年,上元夜。
天色似暗还明,团月已隐隐绰绰地显露出来,为这一宵欢乐积蓄光亮。
街衢上,小巷里,家家户户早已准备就绪,数不尽的花灯,在等待着。
柳家,户里户外,人人都在等待,等天黑那一刻,柳煜却独自一人穿庭走院,来到一处隐秘的角落,钻入树丛。
树丛里积雪重重,好冷,他钻进最里面,一个不大的墙洞出现了,这是他和大花无数次追逐战中,某一次偶然发现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钻到外面,是个不大的夹道,夹在柳家与邻家之间,一边是死的,一边通向道路,十分幽暗,僻静。
“弟弟,弟弟,你在哪?灯会快开始了,快来一起看灯呀!”柳梦梅四处跑动,寻找柳煜,她身边,是哥哥柳浮。
“哎呀!别管他了,他一直喜欢独处,我们快去吧,一会就赶不上了。”柳浮拉住了妹妹,四面看了看,花园里,除了大花,哪有什么人。
“可是,我想大家一起看花灯。”
墙外,小柳煜蜷缩在雪中,依稀听到院里一些声音,禁不住伤心抽泣。
……
金乌落灭,玉兔升明。
这一刻,在热闹,浩大的欢呼声中,城市各处火光暴起,星月灯烛,云车火树,交相辉映,映照这世界,万紫千红,也给所有幽暗的角落带去了光与色。
“你怎么不去观灯呀?躲在这里干什么?”
柳煜闻言抬首,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人。
“咦?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柳煜否认。
“嘻嘻,哭就哭了嘛,哭鼻子又不丢人,走吧,我陪你玩,我们去看花灯。”她以为没人陪他玩,所以他哭了。
柳煜被她拉着站了起来,心情好了一些,随着她向外走去。
咕噜咕噜。
肚子叫了。
她停了下来,转身看过来,笑了笑,然后拉着他回到家门口,不远。
“娘,我肚子饿了,还有元宵吗?”
很快,女孩母亲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女孩端起碗勺便往外走。
“我想看花灯,我去门口吃了。”
“去吧,小心点,别跌跤了。”
女孩的母亲嘱咐了一句,再次忙碌起来。
“嗯。”
她走过来,把元宵递给柳煜。
“快吃吧,我娘包的,红豆沙馅的,可好吃了。”
柳煜吃了一口,好甜,一直甜到心窝里去了,他很喜欢,于是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心烫。”
看他吃的开心,女孩也高兴的笑了。
灯火阑珊,绚丽世界,望着她漂亮月牙儿一样的眼睛……
……
“柳煜!柳煜!”卓梦盈轻轻晃了晃他。
“你没事吧?”
“嗯?哦,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