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
惨淡的月光依旧洒向空洞的闺房。
娇娇静静立在窗台,不时垂首,徘徊,她不愿回到房间,痛苦还不曾化作回忆,它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一瞬间便可以击溃她。
……
若隐若现的悲咽歌声,哪里来的?是心,在哀鸣?
不是,是秦淮河对岸的歌声。
娇娇再也立不住,她蹲下身子,筋疲力尽地躲在黑暗的角落。
枝头,花露滑落,
点点滴滴,点滴到天明……
柔和的轻风,怎能吹干她泪痕,
柔和的轻风,怎能吹散他黯然,
柔和的轻风,怎能吹凉他早点。
街道上,柳煜提着早点,揉了揉双眼,不远前,那一行人中。
“哎?那不是吴骄吗?怎么失魂落魄的?什么情况?”
带着满腹疑惑,柳煜疾走上前。
……
当夜幕再次降临,花楼。
王妈妈来到娇娇房间,开门见山道:“女儿,牛爷来了,还有马爷。”
“来来来,快来给她上妆。”
王妈妈吩咐一句,随后再次开口道:“妈妈知道你舍不得吴小官人,行了行了,这都是命,别再愁眉苦脸了,牛爷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来,笑一笑,笑一笑,一会儿去好好玩玩,都会过去的,啊,听话,听妈妈的,那官宦人家,去了也是给人家做妾,当牛做马,有什么好的?乖女儿,妈妈是对你好,说的可句句都是好话,听话啊,你听妈妈的,以后有你感激的……”
……
旅店。
昨夜风花昨夜月,
如今纷落如今残。
往事种种,纷纷浮上心头。
二十年的亲情,可以割舍吗?
卅三日的爱情,可以放下吗?
如果肋生双翼,你会选择飞向哪里?
如果心有灵犀,你想要它连向何人?
……
“呦!柳公子,来玩啊!”
“我找娇娇,她人在哪?”柳煜说着,径直朝楼上走去。
“哎哎哎!柳公子,真是不巧,娇娇正在陪牛爷呢!”
“那个牛爷?哦~就那个金陵帮的大牛,你的上司?”
“呵呵呵,柳公子也蛮清楚的嘛,是,是我的上司,也是金陵城很多妈妈的上司。”
“嗯。”柳煜不再多言,依然向楼上走去,去往最大的宴会厅。
“哎哎哎!柳公子,你干什么?快回来!”
柳煜却根本不理她,充耳不闻地来到宴会厅外,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屋子里,大概有二十几个壮汉,大部分一脸凶相。
主位上坐着两人,一个壮如公牛,一个大长脸,娇娇则跪坐一旁斟酒。
说实话,面对这么多凶汉,不害怕是假的。
硬着头皮往前走,果然,几个男人立刻不善地上前围住他。
“怎么?干什嘛?想动手,我告诉你们,我柳煜可是秦溱溱的人,敢动我一下逝世!”柳煜立马跳脚,手指头不断指指点点,狂妄地叫着。
你别说,感觉还挺爽,毕竟,自己只是单薄的一个人,对着一群野兽还这么狂,能不爽吗?关键是,虽然不是百分百有底,但他们应该是不敢动自己的。
“来!嘞!来打我,来,来,来,来呀!打呀!”
就是嚣张!
砰!
玉杯猛地砸落于地,爆裂开来!
一阵静默……
马三儿阴沉着一张脸,缓缓起身上前,冲那群男人大吼道:“不长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他随即端起两杯酒,来到柳煜面前,满面堆笑道:“原来是柳兄,久闻大名,未曾一见,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久仰久仰,在下马三儿,那位是牛洞牛大哥,兄弟们不懂事,还望柳兄海涵,这杯酒给柳兄赔个不是。”
那边厢,牛洞虽然不知就里,不过,秦溱溱的大名他能不知道吗?而且,看马三儿那样子,虽然确实不认得面前这毛头小子,牛洞也放下身段,走上前殷勤劝酒。
一时间,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兄弟长兄弟短,那叫一个亲切热闹,一下子,整的柳煜也没办法板着个脸了。
大家其乐融融。
牛马二人对于柳煜,那真是有求必应,把柳煜给高兴的呀,感觉整座花楼都能收入囊中了。
不久之后……
“柳兄!”牛洞一激动,拍了拍桌子,手中的酒都撒了一大半。
“这就是兄弟你的不对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说要走,你也说了,兄弟们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没有吧?是不是?这什么意思?啊?逃酒?”
别看一开始牛洞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吹胡子瞪眼的,但最终还是呈上一副笑脸,而且无形之中一直把自己放在下位,抬举着柳煜,捧着他,奉承着他,这个度一直把持的很好,怎么说呢,看着粗,其实细。
这倒是为难柳煜了,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尊敬,如此抬举过,硬走吧,不合适,也挺不好意思的,可,再拖吧,拖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再把自己给灌醉了,咋办事儿呢?老周还在外面等着呢!
“牛哥,马哥。”柳煜醉醺醺地抱了抱拳。
“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实在不能奉陪,改日,改日定置酒赔罪,抱歉抱歉,抱歉!”
一番拉扯,再一番饮酒,再一番拉扯,再一番饮酒,这才算逃出宴会厅。
“回吧回吧,不送不送,哎,好好,改日再会,再会!
……
“唉~差点没把我给搭进去。”与牛马二人道别后,柳煜吐了吐酒气,苦笑两声。
“你别与他们来往,很危险的。”转角处,娇娇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
柳煜闻言点点头。
“嗯,走吧,收东西去。”
“收什么?”
“就你的私房钱啊,细软啊,就那些值钱的玩意儿。”
“干什么?”娇娇有些疑惑,确实只是单纯地疑惑,她还真没想过,柳煜会抢骗她的财物,因此没有一丝警惕。
来到房间。
“当然是追吴骄啊,你不想和他一起走吗?”
“……”
柳煜见她不语,便来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走吧。”
她目光躲向一旁。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你不想……”
“你走啊!我不想听!”娇娇抬起双臂用力地推开他,来在床帏旁,十分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父母不同意,永远也不会同意的。”
“你就这么看不起你自己吗!啊?你觉得吴骄他一定会为了家庭而放弃你,为了亲情放弃爱情?”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他已经离开了……”
“他是自愿的吗?不是!他是被迫与你分离!”
“不管怎么说,分开了是事实。”
“好,事实是,如果你现在动身,天亮之前还有见到他的可能,你们还可以一起商议未来。”
“你……什么意思?”
“早上我去买早点,恰好遇到了他,很奇怪,怎么一大早的,什么急事,招呼也没打就要走,我就上前问去了,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还有这种事!他们一行人急着要启程,我们其实也没聊几句就分开了,不过分开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
“我说:‘娇娇约你,今晚城西南官道五十里处,荷花荡见。’”
“什么!你……”娇娇一整个就是无语。
“话我已经撂下了,你就说去不去吧?”
“他怎么说?”
“他……”
柳煜略一沉吟,立马道:“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带走了。”
“所以他可能来,也可能不会来,是吗?”娇娇平静地说着,有些失神。
柳煜虽然很想替吴骄说一声“肯定会来!”但他毕竟不是吴骄,说了也不顶用啊。
短暂的失神后,娇娇立刻行动起来,她开始翻箱倒柜,装起行李。
看着眼前忙碌起来的她,柳煜心一松,接着一紧,默默祈祷道。
吴骄,可一定要来呀!
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
“哇!这也要带吗?这,这这……”
“当然要带,这可值钱了。”娇娇肯定地说道,随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煜。
“干啥……啥?我穿上?不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我不穿!”
“哎呀!夜里凉,你穿上,呀!城门都关了,我们怎么出去呢?”娇娇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十分忧愁。
“咳!这都不是事儿,咱有小公明呢!”
“哦,对对!”娇娇抬手拍拍额头,接着来到柳煜身前,麻利地将大氅披在他身上。
“哎呦!我天哪!这,这小花,哎呦,娘呀,太秀气了也。”柳煜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不合身的有些短小的绣着小花的大氅,也是一阵无语。
“不是,你带点好拿的值钱东西行不行?这么大件,还这么重,夏天呀!七月八呀!你让我穿个这?”
“没事,走吧!”
“嗯嗯?啊?啊?Excuse me?喂!喂!”
……
“哎?娇娇?这是干什么?不是在陪牛爷马爷吗?怎么卷卷,卷……”
“不好意思啊,妈妈,事出突然,娇娇不干了,我已经和牛哥说过了。”柳煜忙走上前,简单地解释道。
“呃,啊?不是,你这……”
“我们赶时间,之后再说吧。”柳煜二人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走了。
很顺利,也没人拦一下,王妈妈也不敢拦,因为之前她在宴会厅外听得很清楚,柳牛马三人称兄道弟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柳煜在王妈妈心里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主顾了,就升格了,成柳爷了!
敢拦吗?
……
城西门。
“天哪!你们可算来了,怎么这么久?哎?你这?这这这?”
小公明看着好友,顿时目瞪口呆。
“你懂啥?老值钱了这个。”柳煜拍了拍身上的大氅,骄傲地说道。
“你不热?”
“热!”
听到这话,他一张脸瞬间化开来。
“来来来,我帮你。”周子异大义凛然,哥们儿气十足。
“真的!”
听了他的话,柳煜那张脸又瞬间恢复过来。
“嗯,来来,给我,我来吧。”周子异接过大氅,麻利地披在自己身上。
一旁,娇娇眼含深意,周子异对上她的目光,快乐一笑。
“惭愧惭愧!咱们走吧!”
出城!
……
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穿过了山林,踏过了湿地,当城市越来越远,走在辽阔天地之中,在冷雾寒露的逼迫下,柳煜缩着肩膀,阿嚏阿嚏不断。
“咋回事儿啊?夜里这么凉吗?这不是夏天吗?是呀!阿~阿阿,阿嚏!”
“嘿嘿嘿嘿嘿嘿嘿!”
一旁,周子异不厚道地奸笑着。
“冷就下去跑会儿,跑会儿就不冷了。”
“你他娘的,坑我是吧!知道夜里这~这野天地冷,把老子的大氅坑走,真不是个东西!”
柳煜说话都带颤音了,另一条驴上,周子异也笑得不行了,差点没人仰驴翻。
“娇啊,早知道就好好听你的话了,好好披着,也不至于这会冻成这阿~嚏!哎!不是,城里他坑我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呢?但凡拦一下,我也,也……”柳煜一边控着驴,一边扭头对背后的娇娇说道。
“我怎么拦呀?你一路上不停说热,我还以为你火力很足呢,怕热不怕冷。”
“哎呀~那城里确实热呀,那会带着你跑路,也没骑驴,随便一动浑身燥热,这这这,这现在这,谁知道这寒雾这么浓,冻死我了……我现在前胸冻得像个冰块一样,周子异,你说你,你知道夜里冷,你为什么不穿厚点,反而和我抢大氅,那要没这件大氅呢?你也和我一样,冻着?”
“要不说巧了呢,晚上我从琴社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湿气大,今晚上估计寒,但是吧,我琴社没有厚衣服,厚衣服都在家呢,你说这是不是巧了?”
“……”
……
夜深深静悄悄,
明朗朗月高高,
荷花荡人来到。
银斓的月辉,洒在千片万片的莲华之上,一道摇曳的倩影行过,扬起阵阵芬芳,她万分紧张。
希望中的人,
来了吗?
会来吗?
记得吗?
忘了吗?
她执着不停,在这偌大的花丛中,不断找寻。
菡萏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不远处,当柳煜又蹿完一圈跑回来。
“怎…怎…怎么样了?来,来,呵!来了吗?呼!呼!呼~”
“不知道,现在还没见到。”
“啧,呼!啧!”他一阵唏嘘,抹了抹额上的汗液,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