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华芙璃走入道观，一路向内，没在那尊巨大的玉皇像前停留，明亮璀璨的月光石也未吸引她的视线。
既然那座据说是通往北海仙宗的大阵，将她传送到了这里，那这座道观，绝对有不同寻常之处。
走了小片刻，华芙璃看到一座巍峨高塔，足有九层，须仰头到与地面平齐，才看得见塔尖塔顶。
这尊塔看着不像是道教建筑，反而有佛门风格，华芙璃有些奇怪，皱起了眉头。
道教不似佛教，讲究清净出世，即便有香客过来烧香，也不会刻意招呼。
所以华芙璃一路过来，并没有小道童关注。
等华芙璃准备抬步走入高塔时，终于有道士上前来，将她拦下。
那名中年道士打了个稽首，轻声道：“施主，欲踏入宰辅塔的香客，在进门之前，奉一支灵香。”
华芙璃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道观挣钱的把戏而已，她一点也不陌生。
“为何要奉灵香？”虽然明白其中的门道，华芙璃仍是问了一句。
中年道士神色肃穆道：“一来是为了祭奠塔中供奉的太相遗骨，二来是为了镇压塔中魔头。”
“魔头？”华芙璃来了兴趣，恐怕这才是与北海仙宗真正有关的线索。
中年道士无奈笑道：“魔头只是口口相传的一种说法，这么些年来，我们观里道士，并未遇见，以贫道之见，那尊传说中的魔头，应当仅是一道意念，否则也无法被香火念力镇压。况且有太相遗骨在此，任何魔物也翻不出浪花。”
“太相？”华芙璃重复了一句。这是她第二次在这个中年道士口中，听到这个词了。
中年道士脸上露出朝圣般的神色，庄严道：“一百年前，险些辅佐北陆太祖皇一统北陆，南征东唐的宰辅大人。”
华芙璃明了于心，她没有想到，那座传送阵，竟将从柔然部落她送到了党项，还刚好落在了这里。
一百年前那位北陆宰辅的名号，她父亲不止一次的跟她提过。
华芙璃示意这名道士带路，前去买所谓的灵香。
在三尊香炉各插了一直灵香后，华芙璃进入石塔，开始往上攀登。
从这些灵香当中，她也知道了为何这座道观看着破败，但内里却装饰豪奢。
一支灵香便要十两银子，看这会儿的人流量，恐怕一个时辰，就能卖出至少三百支灵香，这座道观不富得流油才怪。
因为外面立着三尊香炉的缘故，石塔内烟雾缭绕。
往来行人不少，但石塔内部却很空旷，唯有塔壁绘制着各种道教飞仙图。
第一层石塔靠着墙根，有八九七十二方蒲团，其上坐着正在清修的道士。
华芙璃不认为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那些道士真能修行，无非是装腔作势的演戏而已。
华芙璃走的不快，所以小半个时辰后，她走到了第八层，再往上便是塔顶，供奉有那位宰相的遗骨。
下面七层，逐层往上，阐释着道教教义，壁画也好，塑像也罢，都是如此。
但这一层却是大门紧闭，似乎并不向游客开放。
门上刻绘有一副阵图，线条粗犷，如同以石块勾勒，带着一股原始意味。
华芙璃的直觉告诉她，若这座道观真与北海仙宗有关，那么秘密，就在这扇紧闭的石门后。她伸出手臂，尝试着推动石门，却根本奈何不得。
既然蛮力不行，用剑毁了石门，道观里的道士也不会答应，华芙璃开始研究石门上的阵纹。她有些头痛，要是苏景琮在这里就好了。这是苦思半晌后，她脑中冒出的一个念头。
华芙璃偏过头去，用一只手，挡住一部分光线，再看这副阵纹，她发现这副阵纹与那座传送阵，极为相似。
她有一种破解了秘密的喜悦。
开启传送阵需要五畜心头血，但很显然在这里她找不到这些东西，只能想别的办法。
华芙璃突然拍了拍脑袋，她有了主意。
她用左手食指划过右手食指，以灵力割开一道血槽，鲜血涌了出来，被她悬于空中，一点点勾画五畜之形。
好在这会儿绝大多数香客都在下楼，而楼上早已空无一人，没人看到华芙璃的动作。
鲜血图案轻轻飞向石门，融入其中，开启阵法。
光芒刺目，华芙璃伸出手掌挡在眼前，她觉得空间翻转起来，等尘埃落定，她发现自己站在第八层当中，正中央是一个枯瘦如鬼的老道人。
华芙璃有些懊悔于自己的莽撞，随随便便就开启阵法，任其传送。
第八层当中的这位老道人实在太诡异了些，让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这一层中极为安静，以至于华芙璃能够听到她和这个老道人的呼吸与心跳。
老道人实在太瘦了些，也很老，牙齿和头发都已经落光，几根长眉垂在肩上，穿着一件铺满灰尘的道袍，原本应该是深紫色。
他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深幽的洞穴，看一眼就要让人坠入其中，不可自拔。
好在那一双眼睛还在紧闭，尚未睁开。
华芙璃看到，从透气天窗与各处小孔飘入这一层当中的烟雾，正慢慢涌入这个老道人体内，背其悉数吸收，格外诡异。
她握剑的手，已经因为大力而发白。
老道人突然睁开双眼，华芙璃后退一步，拔出赤霄，神情紧张。
“十多年都难得见一个外人，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道人温和笑了一声，道。
配上他这副尊容，即便是笑，也让人心惊胆颤。
华芙璃以剑指着老道人，紧张问道：“你是谁？”
老道人缓缓抬起头，露出思索的神色，良久，才笑道：“我是很多人。最早是一个女子的丈夫，之后又变成了一名书生，但最后的身份是清居观老观主，就是第一任观主。”
华芙璃一退再退。
从这座道观的建筑来看，它至少也有一百年历史了，若这个老道人是清居观的老观主，岂非最少是一百年前的古人？那他的实力该多强？
看见华芙璃如此紧张，老道人温和道：“不必如此，我如今不过一个废人而已，四十年前与人交手，大败而归，只能枯坐道观等待死亡临近，四十年来，岁月侵蚀了我太多，当下境界远不如你这个正值最好年华的小辈。”
华芙璃仍旧没敢掉以轻心，沉声问道：“我该如何出去？”
老道人露出失望的神色，道：“出去？为何要出去？我已有十多年未曾见过活人，你不愿陪我说说话吗？”
赤霄清鸣，一剑斩去，火光映照着华芙璃的琉璃双眼。
就在此时，苏景琮进入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