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渊心头一紧,眉头一皱,
觉得此事不简单。
问道,
“你的意思是?
宣季兄也投靠了你们王家,
他除掉你,
是为了王应能继承大将军的爵位?”
王羲之用力的点了点头,
说道,
“正是如此,
戴尚书请想,
世人都知道大将军无嗣,
要选族中子弟为继,
那王瑜可是王应的亲兄,
他哪有不帮自己亲兄弟的道理?”
戴渊捋了捋胡须,
说道,
“嗯,
这话有理,
他还借了我的手,
好处还都自己拿了,
不愧是生意人,
真是,
太会算计了,
可惜啊,
我没上你的当。”
周札听到这话,
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好好的盟友,
被一个少年,
两三句话,
就哄骗过去 。
立刻就反驳道,
“若思兄,
你别听这小子的,
我之前是没来得及动手,
中间还跑了一个女子,
……”
王羲之眼神从鲍太玄背后露出来,
说道,
“说啊?
怎么不说了?
告诉一下戴尚书,
那名红衣女子被你派到谁身边?
窥一斑,见全豹,
难道……
右将军就派了这么一只女子吗?”
听到这话,
戴渊眉头也是一皱,
问道,
“王公子说的,
可是真的?
你真的派了谍女到同僚家中?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这让我怎么信你?”
周札急忙摆手,
说道,
“误会了,
若思兄,
那不是我刻意所为,
实在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
搞出来的事情。”
周缙早就被绑住了身体、塞住了嘴,
只好吃了这个亏。
王羲之继续反驳道,
“戴尚书请想,
就算退一步说,
这事是周缙做的,
但右将军知道之后哪?
是不是还是乐见其成?”
一阵冷风吹过,
戴渊晃了晃脑袋,
说道,
“王公子好一张利嘴,
我险些要被你绕进去了。
如果真和你说的那样,
你与此案无关,
完全是右将军陷害你,
那么,
你为什么还要登船哪?”
周札也在一旁佐证,
说道,
“对,
你还骗我说朝廷要下什么告缗令,
要瓜分这些富户的私产。
把我调离了花船,
还私自放走了此案的要犯,
这么看来,
你是利用我们周家对你的信任,
在我们眼皮底下,
挖了这九个女子做刺客,
不管成或不成,
罪人都是我们周家,
你好狠的心哪。”
戴渊摆了摆手,
拍了拍周札的肩膀,
说道,
“哎,宣季兄,
这话就过分了,
你这话是想置王公子于死地吗?
还是说,
你想感受一下大将军的怒火?
再说了,
就算把王公子交到有司衙门,
最后还不是大理寺卿来定罪?”
戴渊这个左右摇摆的劲,
给周札整蒙了,
在是要哪个样子?
就在周札困惑的时候,
戴渊继续说道,
“宣季兄,
这冤家易结不易解,
既然你我都不敢承受大将军的怒火,
不如,
我们三人合作如何?”
周札更是不解了,
问道,
“合作?
怎么合作?
此间只有我们三家,
还能找谁来当这个主谋?”
戴渊笑了笑,
说道,
“宣季又客气了,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嘛?
是在考较我们?”
周札眉头微皱,
心道,
这个事情,
他和谁都没说,
包括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四个侄子,
可……
心念收回来,
周札说道,
“若思兄,
你是说,
把这里里外外的事情,
都推给沈陵?”
戴渊点了点头,
问道,
“不好嘛?”
周札嘴角咧开,
说道,
“好自然是好,
可怎么把这一船子事情,
扯到毫不知情的沈陵身上?”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这一来一去,
好几个时辰,
连建康城的野猪都吓出来了,
更别提沈陵这么警惕的人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
那位沈陵,
现在就是戴尚书带来的兵丁当中。”
戴渊鼓起了巴掌,
说道,
“不简单,
果然不简单,
仅凭几句话,
就判断出,
沈陵和我在一起。
景高兄,
既然王公子都说破了,
你也就别藏着了,
出来和大家见见吧。”
随着沈陵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札意识到他又被戴渊给耍了。
只听戴渊说道,
“大家多多提携,
景高现在屈尊给我做参军,
但我看哪,
景高兄起码是个将军之才,
右将军说哪?”
周札心想,
你要是想要我这个右将军的位置,
可以明说,
反正我也不怎么稀罕。
但表面功夫还得做,
说道,
“那是自然,
札和景高兄是吴兴故人,
素来知道沈家好兵事,
只是一直苦于未逢良主。”
王羲之也在一旁说道,
“我倒是第一次见沈参军,
不过从面相上看,
倒是和宣城太守有七八分的相像。”
沈陵也连忙说道,
“王公子慧眼,
宣城太守正是家兄,
家兄时常提起,
王公子之才情不在阮家兄弟之下,
今日一见,
果然富贵逼人。”
王羲之哦了一声,
接道,
“这么说来,
就都不是外人了?
那你看,
今天这口黑锅,
你是不是考虑背一下,
也为沈家的子弟开辟一条捷径。”
沈陵笑了笑,
说道,
“王公子这话就见外了,
我们沈家可没有那种两头下注的习惯,
既然家兄做出了选择,
那我这个做兄弟,
自然会遵从。”
王羲之眼睛一亮,
问道,
“这样说来,
反倒是戴尚书监守自盗了?
怪不得这些年里怪案频发。”
戴渊一惊,
他和周札刚才的心情一样,
自己带来的帮手,
上来就扎了自己一刀。
说道,
“景高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你打算把我也出卖了?”
沈陵笑了笑,
说道,
“戴尚书这是哪里的话?
要是心中没有鬼,
这大晚上的,
你在府中休养生息,
跑到这江边的花船里干什么哪?”
戴渊又是一惊,
回手指向沈陵,
说道,
“那还不是你通风报信,
说周札和王家在江边密谋大事,
我这才派兵来捉拿?”
沈陵双手一摊,
问道,
“那么,
谁能证明哪?”
回旋镖正中眉心,
戴渊哑然,
周札看不过去了,
说道,
“沈陵,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的弑主小人。
亏我以前还把你当个人物,
真是啄了眼。”
沈陵摆了摆手,
说道,
“彼此彼此啊,
王公子待你们周家多好,
你们周家篡逆,
本来应该和徐馥一个下场,
还不是王公子多方奔走,
不但保全了你们的性命,
还给你们一门封了五侯,
就这,
你不还是该吃屎吃屎,
该咬人咬人?”
周札面对沈陵的指责,
只好把头低了又低,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想卖弄一把聪明,
借戴渊的复仇之刃,
把王羲之除掉,
这样也算给南中郎将王含递了帖子,
还能乘机博取戴渊这些皇帝亲信的信任。
至于说,
他为何要恩将仇报,
一方面,
恩大成仇,
他总有一种在王羲之面前抬不起头来的自卑感,
另一方面哪,
他发现这个少年对他四个侄子的影响力,
甚至隐隐有超过自己的迹象,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正如,
乌程公兄弟发现了他的秘密,
想要去报官,
也被他先后灭了口,
还扮成了相互斗死。
周札想了很久,
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昂起鼻孔来,
说道,
“景高兄,
你这是什么话?
陛下龙兴江南,
我辈都该忠心辅佐,
怎么能为门户私计?
现在王家尾大不掉,
实为国家之蠹,
我为国家除害,
问心无愧。”
沈陵笑了笑,
说道,
“好个问心无愧,
你在家中绣吴字,
供孙家牌位,
养孙皓的儿女,
也是忠心耿耿吧?”
戴渊听了也是一惊,
问道,
“什么?
宣季兄,
你怎么和孙皓还扯上了瓜葛?”
周札苦笑了一阵,
说道,
“都是这个家伙骗我,
徐馥造反的时候,
他散布消息说,
徐馥发现了孙皓留下来的宝藏,
我一时起了贪念,
就把徐馥的家小亲眷掳到了家中,
谁知道,
宝藏没有寻到,
还惹了一身麻烦。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原来那些妻妾都是孙皓的女儿。”
戴渊这些惊得连退了三步,
一脚还把白衣女子踩醒。
问道,
“孙皓的女儿?
宣季兄,
你真是嫌弃自己命长。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
怎么不果断一点?”
周札指向戴渊身后陆续转醒的八女,
说道,
“这不正要果断,
若思兄就来了嘛?”
戴渊猛回头,
看向娇艳的八女,
却宛如蛇蝎一般的恐惧,
说道,
“你是说,
这八个女子,
就是你们说的孙皓女儿?”
周札点了点头,
说道,
“没错,
我刚在府中抓到一个沈家探子,
得到这个消息后,
就连夜赶了回来,
没想到,
王公子还在船上,
就只能将计就计了。”
戴渊现在算是彻底理解周札的反复了,
毕竟在自己的脑袋面前,
什么交情恩情,
都是白扯。
沈陵挥了挥手,
有几个沈家子弟进来,
将八女和周缙、鲍太玄都带出船舱,
他继续说道,
“戴尚书,
现在这船里就我们四人,
不如我们现在再来选择一下,
是牺牲周家,
还是沈家?”
戴渊想了想,
又看了看,
连自己的扈从都换成了沈家子弟,
好汉还是不要吃眼前亏为好,
就自觉的和沈陵站到了一起,
说道,
“宣季兄,
抱歉了,
好在你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大,
四个侄子也都能独当一面了。”
周札不意外这个,
意外的是,
王羲之站到了他这边。
只听,
王羲之不咸不淡的说道,
“我和戴尚书倒是有不同看法,
虽然说,
右将军想除掉我,
以解心中郁结,
但眼下,
他还不能死。”
这一下,
倒是给沈陵整不会了,
自己这帮人倒是帮出错来了嘛?
忍不住问道,
“王公子,
可是沈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王羲之摇了摇头,
说道,
“未曾。”
沈陵一皱眉,
继续问道,
“那就是沈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你我素未谋面,
何谈得罪二字?”
沈陵更是不解了,
又问道,
“那却是为什么?”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理由很简单,
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固,
义兴周家,
不能再死人了。”
戴渊一听,
就愣在了原地,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一天之内,
乌程公两兄弟先后殒命,
这要是周家的家主周札,
再被问罪,
那些之前和周家有交情的人又会怎么想?
戴渊瞅了周札一眼,
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已经压不住,
说道,
“景高兄,
王公子说的在理,
现在要是再把周札拉去问罪,
江南必定大乱,
到时候胡奴南下,
神器恐再次北游。”
沈陵不服气,
这些年,
沈家没少被周家压制,
那些好买卖,
周家看上的,
就横插一杠子撬走。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
沈家把积攒了多年的力量用了出来,
把周札逼入了穷巷,
谁能想到,
最后救出周札的,
居然是周札自己的冷酷无情——
他杀了他的两个侄子,
所以,
他必须得活着。
周札这下子来了精神,
拍了拍王羲之的肩膀,
说道,
“不愧是王公子,
见识就是不一样,
来,
杀我吧,
这些罪都是我的,
把我关到大理寺去,
把周家抄家灭了门,
所有的罪过我都认。
有能耐,
你现在就一刀扎死我啊?”
说着,
周札从戴渊那里取回了匕首,
又递给了一腔怒火的沈陵。
然后解开外面的衣袍,
露出胸膛,
指着自己,
持续挑衅道,
“你要是今天不杀了我,
今后,
你们沈家的生意,
我还会继续抢,
不但要抢你们的生意,
还抢你们家的女儿,
来周家为奴为仆,
没办法,
谁让你们天生贱种?
哈哈哈,
来啊!
你不是一直都想,
拔剑斩仇人嘛?
现在,
我就站在你面前,
我倒要看看,
你能拿我怎么办?”
沈陵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挣扎的声音说道,
“你……
你欺人太甚,
当我不敢杀你吗?
大不了就是赔上我一条性命。”
周札贴着沈陵的脸,
晃了晃食指,
说道,
“错,
不是你一条命,
是你们整个沈家,
都得为我的死陪葬,
然后,
我干得那些恶事,
也都会堆到你头上,
而我,
会被后世歌颂,
说我敢于揭露你们沈家的恶行。”
沈陵竟然被周札逼着连退了数步,
直到船舱边上才停了下来。
只听,
周札继续说道,
“我恶贯满盈,
但,
哪有怎样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