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冲逼着孙璠认了不该认的罪,
最后还把自己也解脱出来,
正在洋洋得意的时候,
司马绍出现在了面前。
只见司马绍走过去,
拍了拍孙璠的肩膀,
说道,
“归命侯不要担心,
不是你做的事情,
都不用认,
上有苍天,
下有王法。
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司马绍轻飘飘的一句,
就葬送了司马冲之前的所有布置,
又把案子拉回到了原点。
孙璠一看来了机会,
赶忙翻供,
说道,
“太子殿下明鉴,
臣实在是迫于无奈,
有脏心人要诬告臣谋逆,
企图蒙骗东海王殿下,
两害相权,
臣只能取其轻。
他们说的这些案子,
臣是一个也不知情,
一件也没参与。”
司马绍点了点头,
回头看向司马冲,
说道,
“父皇不是让你在府中思过嘛?
不是还给你新派了文学官,
教你礼仪律法嘛,
你怎么又擅自跑出来?”
司马冲往后缩了一步,
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眼珠子一转,
瞟向身旁的何充,
以及远方的王羲之,
登时有了主意,
说道,
“殿下,
臣弟也是听说,
逸少兄有危险,
前来帮忙,
没想到正巧,
碰见他们在争论。
既然殿下来了,
那臣弟岂敢不从?”
说完,
司马冲也退在一边,
学着王羲之赏起天边似龙似鹤的云来。
司马绍也没有客气,
说道,
“其中缘由,
孤已经知晓,
法不容情,
就算是东海王犯了错,
也是一样的,
不过,
如果你们肯自己站出来,
孤可以酌情考虑。”
司马绍这话一出,
周札就先扶着受伤的大腿走出来,
说道,
“殿下,
臣有罪,
一不该心起贪念,
收留了徐逆遗孀。
二不该心存妄想,
企图窥探天机。
臣愿意献出一半家产,
以赎臣罪。”
司马绍点了点头,
亲手把匕首拔了出来,
挥了挥手,
说道,
“都看着干什么?
还不把右将军扶到一边,
上药包扎?”
沈陵一看,
自己的话被周札抢了先,
也马上出来,
说道,
“殿下,
臣也有罪,
臣不该把生意上的事情,
牵扯进官场中来,
臣愿意出钱,
为殿下建西池楼观,
以彰显殿下仁德。”
司马绍再次点了点头,
说道,
“孤听说过你,
孤身旁的沈祯,
是你的族弟吧?
听说你们沈家人,
除了会做生意,
兵法军事也不错?
你带的兵,
是护军府里最有战斗力的一个营?”
沈陵余光瞟向刚刚醒来的戴渊,
说道,
“殿下谬赞,
臣只不过是尽心而已。”
司马绍摘下腰间玉牌来,
递给沈陵,
说道,
“你不必过谦,
现在百废待兴,
正是朝廷用人之际,
孤给你这块玉牌,
可自由出入东宫,
也帮孤训练一下东宫卫率,
别让他们再丢人了。”
沈陵扭头看向戴渊,
戴渊一瞪眼,
说道,
“景高,
看我干什么?
殿下的谕令,
你还敢不接嘛?”
听到这句话,
沈陵才双手接过玉牌,
然后恭敬的捧着,
退在了一边。
司马绍点了两个大刺头后,
又把目光看向虞茂、王隐二人,
说道,
“欲亡其国,先灭其史,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二人卿家治学修史,
用笔如刀,
斧正官员,
功高社稷,
实在是朝廷之幸、国家之福。”
虞茂先听出了话里的刀,
连忙上前说道,
“殿下,
臣也有罪,
臣不该鲁莽行事,
刺伤右将军,
臣愿意出三百门客,
为东宫牵马。”
司马绍挥了挥手,
说道,
“这倒显得,
孤是小气之人了,
要秉笔直书,
自然要有浩然正气,
如果见到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不敢表态,
哪还算什么正气?
虞爱卿这一身正气,
自然是当赏不应罚。”
司马绍顿了顿,
但见王隐没有任何表示,
只好接着说道,
“这良才在眼前,
要是连眼前的良才,
都用不到实处,
那四方的贤才,
又怎么会甘心赴阙哪?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一直是父皇所提倡的。
按照旧例,
二位卿家应该先写一名臣传,
来彰显各自的史才。
而不是相互攻击,
互相拆台。”
司马绍又停了停,
见王隐依然无动于衷,
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
继续说道,
“这样吧,
孤就做个和事的。
渡江以来,
江左名臣,
首推大将军和骠骑将军,
二位卿家就一位随侍大将军,
一位常从骠骑将军,
把两位江左名臣的功德事迹都写下来,
供天下人瞻仰,
文人墨客嘛,
不要在嘴上较量,
要赢也赢在纸上,
二位卿家说哪?”
虞茂又抢先一步,
说道,
“臣知道错了,
不该做意气之争,
其实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
什么你的我的,
分那么细干什么哪?”
王隐这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对方抄袭了自己的文章,
还反过来诬陷自己抄袭,
怎么经他这么一说,
好似自己还理亏了哪?
这哪里是在齐太史简,
分明是在晋不要脸。
想不通的王隐迎着困难上,
说道,
“殿下,
臣想不通,
既然史家秉笔直书,
讲一个直字,
那么,
像虞茂这种不正不直之人,
怎么也配修史着书?”
司马绍被臊了一脸,
也总算是知道,
为什么王隐这个有理的,
总也讨不到一个公平,
这……
这未免也太直了些,
愣往人肺管子上扎。
好在旁边还是有懂事的人,
孙璠一看,
恰是自己表现的时候,
赶紧说道,
“王佐郎,
你这就不懂了,
使功不如使过。
殿下心胸宽广,
连我这样的罪人之子,
都能择而用之。
何况一时的意气之争,
王佐郎,
这当官和修史可不一样,
不但要直,
还有直得有水平,
这其中的道理,
我想你在骠骑将军身边,
多待些时日就清楚了。”
孙璠出面平了王隐的追问,
王隐还是不服气,
再想问时,
望着天边的王羲之开了口,
说道,
“殿下这个算计不错,
又给王家安了两个眼线,
王家还说不出什么来,
只能上表谢恩。”
司马绍见王羲之终于说话了,
笑容才浮现出来,
说道,
“阿羲,
你不要多想,
什么眼线不眼线的?
我这是告诉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别打算离间君臣,
父皇对王家的信任还是依旧,
内事问骠骑,
外事属大将军。”
戴渊、刘隗听到这针对性很尖的话,
相互看了一眼,
各自心想,
得,这马屁又拍马腿上了,
又被蹬了一记窝心脚。
王羲之也笑了笑,
没说赞同也没有反对,
直接绕开了话题,
回到了案子上,
问道,
“现在真凶已经浮出水面,
殿下打算怎么结这个案子?”
司马绍又装起了糊涂,
说道,
“案子?
什么案子,
你是说,
戴尚书带兵冲击归命侯府?
这事情,
我看是个误会,
我想,
归命侯不会介意吧?
不如大事化小,
戴尚书给归命侯当面道歉,
如何?”
孙璠连忙摆了摆手,
说道,
“殿下,
这事不能怪戴尚书,
是臣平日里不修德业,
要不是臣起了报复之心,
将九个姐妹都嫁给徐馥,
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些乱子来,
臣无心之中给戴尚书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要道歉也该是臣道歉才对。”
司马绍点了点头,
看孙璠的眼光也柔和了许多,
说道,
“那,
既然归命侯知道自己的错误了,
那就闭门思过,
多读一读圣贤书,
消磨一下心中戾气,
其实哪,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
哪有那么深的仇恨,
将来逢年过节,
给她们多上些祭品也就是了。”
听到这话,
红衣女使劲往刘隗身后藏,
却被刘隗一手拽出来,
拎到八女身边。
红衣女再也不忍了,
说道,
“既然不让我们活,
那就都别活了,
沈陵,
要不是你给了东宫的布防图,
我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入东宫?
现在你想躲过去,
门也没有。
还有你,
周札,
你又装什么好人?
毒哑贺太傅的毒药,
迷倒薛少傅一家的迷药,
哪一个不是你的?
就连发现了你秘密的,
两个亲侄子,
也是你逼着一个杀死另一个,
然后再逼着那个活下来的,
写了认罪书,
悬梁自尽,
这些事情,
我们可是都可以作证的。”
周札和沈陵还没辩解什么,
怂了一整天的孙璠,
走上前来,
两个耳光将红衣女子打翻在地,
还不解气的踩了两脚,
说道,
“贱货,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能留你们个全尸,
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还不知足。”
红衣女子惊讶的望向孙璠,
说道,
“兄长,
我们姐妹做这些事情,
可都是为了你啊,
你怎么能……”
孙璠更怒,
说道,
“住口,
不要胡说八道,
分明是你们自己为徐馥报私仇,
还敢来牵扯别人。”
孙璠边说话,
边踢着红衣女子在地上转圈。
这时,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归命侯,
这家法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何况,
家法也不能在国法之外。
既然她们有冤情,
就得让她们都讲出来。”
孙璠连忙说道,
“殿下,
她们死有余辜,
还攀咬大臣,
没有冤情。”
司马绍眉头一皱,
说道,
“归命侯,
这么说来,
是孤听错了?
阿羲,
你刚才听见什么了嘛?”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臣也听见了,
这红衣女子供出了案子的主谋,
就是在场的二位同僚。
沈陵和周札,
臣原先还以为他们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水火不容
可没想到啊,
不是水火不容,
而是水乳交融。
如此看来,
殿下和臣,
都不及他们聪明。”
司马绍点了点头,
回头又问下在风中凌乱的戴渊、刘隗,
“戴尚书、刘尹,
你们看哪?
别老盯着王家,
这有人都把手伸到东宫了,
下一步,
他们是不是打算改朝换代,
再复辟个什么吴国?”
戴渊看了看刘隗,
刘隗也看了看戴渊,
两人同声说道,
“殿下英明,
周札、沈陵相互勾结,
刺杀大臣,
袭击东宫,
行同谋逆。”
司马绍嘴角一扬,
补充了一句,
“那归命侯哪?
他是忠是奸?”
戴渊一愣,
让刘隗抢了先,
只听刘隗说道,
“殿下,
臣以为此事归命侯并不知情,
定是周沈二人假借归命侯的名义,
做得恶事。”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孤,也这么看。
周札、沈陵,
事到如今,
你们俩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札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
“臣知罪,
臣立刻就把家搬到石头城,
整肃石头城军务,
定不辜负殿下厚爱。”
司马绍没赞成也没有反对,
而是转身问向沈陵,
“沈卿,你哪?”
沈陵长叹一口气,
说道,
“臣无话可说,
甘愿领死。”
司马绍又问向红衣女子,
说道,
“这样,
你可满意了?”
红衣女子看着司马绍,
说道,
“周札哪?
这些事情都是他主使的。”
司马绍也是王羲之当初的口气,
说道,
“周家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乌程公兄弟并死绝嗣。
依孤看,
你所说的右将军的主使,
也不过是乌程公兄弟假借了右将军的名号。
右将军慈爱,
不想归罪于自己的子侄,
是不是这样啊?”
周札点了点头,
说道,
“殿下明鉴万里,
事实就是如此,
臣实在觉得愧对亡兄,
不忍说出真相。”
司马绍拍了拍周札肩膀,
说道,
“右将军辛苦了,
能够屡次大义灭亲,
为国家社稷,
承受骂名,
实乃第一忠臣。”
周札立刻感激涕零,
说道,
“能得殿下信任,
臣何其荣幸。”
司马绍嘴角微扬,
说道,
“怎么样?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嘛?”
红衣女子看了看缩在一旁的刘隗,
和满眼怒火的孙璠,
又看了看白鹤消失的天边,
说道,
“罢了,
这世道太无趣,
下次再也不来了。”
说完话,
一头就撞向旁边不远处的假山,
人还未动,
就被一只手按在了原地,
红衣女子回头一看,
却是那位剑客何充。
只听何充说道,
“殿下,
臣官微言轻,
但还是要说,
这里面还有事,
臣昨天还遇到一人,
功夫不在臣之下,
臣怀疑,
那人才是最后下手的,
这九女只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司马绍还是问向王羲之,
说道,
“阿羲,
你怎么看?”
王羲之看了看何充,
说道,
“臣的想法和次道兄一样,
罪可以先定下来,
但不忙着处决,
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