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离开洋人的商馆区以后,颠地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珠江对岸伍秉鉴的豪宅里。
“伍掌柜,你们的钦差大臣已经与我们的商务代表达成了一致,咱们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姓林的竟然如此天真!你放心便是,他答应义律的这两个条件都兑现不了!”
“别的事情我不管,只要三天后义律收到他的公函,那我们必须将停靠在虎门海滩的鸦片趸船开走,你还是赶快想想办法吧。”
颠地说完以后便离开了。
颠地离开以后,伍秉鉴不敢怠慢,离开家直奔两广总督府去拜访躲在家中的邓廷桢。
两广总督府内,邓廷桢端坐在花园里,舒坦地品茶赏花。当了一辈子官儿,末了想想,还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来的轻巧。
守候在门口管家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禀报说:“老爷,伍掌柜来见。”
邓廷桢沉思片刻说:“带他进来吧。”
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很快便引领着伍秉鉴进来了,跟随伍秉鉴前来的仆人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伍秉鉴给邓廷桢见了礼,然后从仆人手里接过盒子放到了邓廷桢跟前。
“邓大人,这是我专门孝敬您老的新茶。”
“无功不受禄,你踏踏实实为大清办事便是,我怎么好收你的礼物。”
“这些不过是我家乡茶园的土产而已,大人清正廉明,我哪里敢给大人送礼以坏了大人的清誉。”
“我主政两广这几年,你带领着十三行建学堂医馆,修桥补路,做过不少善事,所以对你很是敬重。”
“大人,造福乡里是我辈的职责而已。”
邓廷桢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自古以来便是商人重利轻义,你伍掌柜倒是个重义的人。”
“大人,去年您吩咐我寻找洋药进贡到宫里,今年我又花重金找洋船稍带来了。”
邓廷桢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说:“不用你费心了,京城传来消息说全皇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恐怕无药可救了。”
伍秉鉴装出一番悲愤的样子说:“如果真是那样,四阿哥可真是可怜了。”
“四阿哥一直都是由静贵妃照顾着。”
“那六阿哥呢?”
“宫里伺候的人多,而且四阿哥和六阿哥年龄相仿,兄弟俩情同手足,静贵妃照顾他们倒不是难事。”
伍秉鉴偷眼悄了悄邓廷桢,然后试探着说:“大人认为哪位阿哥能够登上皇位?”
“这跟你们十三行有何关系?”
伍秉鉴赶紧满脸堆笑地说:“唉,邓大人,小的得斗胆驳您老两句了,若是登基的是明君圣主,那是天下百姓的福分,自然也是我们十三行的福分,如果继承大统的是昏君,那我们十三行的日子便难过了。”
“你希望哪位阿哥将来登基?”
伍秉鉴赶紧说:“这我怎么敢说。”
“此处是私宅,你畅所欲言便是。”
“小人以为六阿哥奕忻更应该继承大统。”
邓廷桢笑笑说:“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将来登上宝座的会是六阿哥。”
“这是为何?”
“虽然皇上最宠信的是皇后,但是皇太后却更信任静皇贵妃,再加上如今皇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静皇贵妃的势力却越拉越大,而且六皇子的才智远远超过四皇子,所以最后得宠的一定是六阿哥。”
“听说静皇贵妃已经开始代替皇后主持后宫了,封王后是迟早的事情。”
“那也未必,宫里的事情素来扑朔迷离,民间很多说法多半都是猜测,我还听说听说皇上已经私下说过,一旦全皇后身有不测了,后宫便不再设皇后了。唉,只盼望着康熙年间九龙夺嫡的悲剧别再发生。”
“大人所言极是,只求明君圣主登基,那样天下便太平了。”
两个人又随便说了会闲话话,伍秉鉴转变话题问道:“邓总督,这段时间广州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
邓廷桢淡然笑了笑说:“我老邓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倒也听说一些传闻。”
“新来的钦差大臣的事情您老应该都听说了?”
邓廷桢点了点头,然后赞许说:“这位林钦差果然非同一般,他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大人是说他暂停禁止烟膏吗?”
“不错,他竟然真的建议皇上暂缓禁烟了。前年因为许乃济给皇上递折子放开鸦片,被那些人给骂的狗血喷头,也着实吓了我一跳,险些受到牵连。”
“唉,那些清流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哪里知道禁鸦片的难处。”
“虽然吸食过量损人身体,但是市井小民确实离不开此物,想要彻底禁绝确是比登天还难。”
邓廷桢说着话,将一道折子递给了伍秉鉴,伍秉鉴打开扫了两眼,原来是香山以钦差大臣的名义,联名他给朝廷上折子。
折子上建议禁烟政策回到雍正四年,当成药品的鸦片可以继续买卖,但是烟馆还是不得开放,有人胆敢私自贩卖,仍旧是格杀勿论。
伍秉鉴不以为然地将折子丢在一旁,皱着眉头说:“与朝中那些尸位素餐者相比,这位钦差大臣不刻意迎上,敢于直言,比怡良、豫坤之流更是强了百倍。大人,不是我恭维您,我倒从这位大人身上看到了一些您老的气象。”
伍秉鉴就是会说话,听上去他是在夸钦差大臣,但是实际上拍得却是邓廷桢的马屁,经他这么一夸,连矜持稳重的邓廷桢都不由地飘飘然了。
伍秉鉴见邓廷桢眉梢下垂,嘴角上翘,知道刚才的话让他很舒服,伍秉鉴接着话锋一转说:“邓大人,虽说这位林钦差是个想干事的人,但是他满脑子都是极端思想,如果任其行事,恐怕将来必将酿成大祸。”
“哦,他还有什么怪异想法?”
“钦差大臣似乎不是咱们这个时代的人,他竟然答应英国人自由出入广州城,而且还答应让洋女人也来住。”
邓廷桢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这个消息属实?”
伍秉鉴摊开两手说:“千真万确!不仅如此他还答应试图说服皇上允许外国人在大清国传天主教。”
邓廷桢听到这里,不由地怒火中烧,他抬起手来。“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任由他这么胡来,那样岂不是要以夷变夏了不成!我绝对不能让他胡来。”
“大人说的不错,洋人狼子野心,得陇望蜀,欲壑难平,如果今天答应他们一件事,明天他们便会提出一百条无理要求来。”
“伍掌柜,林钦差这么肆意妄为,怡良和豫坤那俩个混蛋能同意?”
“总督大人,看来有些事情您老人家还是不知道。据我所知,怡良和豫坤已经被他弄得服服帖帖了。”
“他本事倒不小。”
“不管怎么样,您老应该出山了,如果让那些洋人随便胡来,那大清岂不是变了天了?”
邓廷桢点了点说:“你放心便是,我大清民风淳厚,不能让那些蛮夷坏了咱们大清的风气。”
伍秉鉴淡然笑笑说:“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唉,这位林大人胆子是忒大了。您老该出山的时候就得出山,听说他很快便会在各城门,还有大小街巷发布告示允许洋人们自由出入广州城了。”
“不行,我必须出面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