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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子大婚后第四天,镇北王府公布了诸葛钰和水玲珑的婚期:八月初十。

在水沉香丢了玉妃之位和水玲溪丢了太子妃之位后,这个婚讯无疑像一道彩虹挂在了阴霾聚顶的尚书府上空。

水航歌的眼底有了笑意,原本他让老夫人去退亲,结果老夫人搞了出换亲,还是让水玲清那个迷糊替代水玲珑,他以为诸葛钰和水玲珑的亲事铁定黄了,没想到二人居然成了!女儿们的亲事全都一波三折,唯独水玲珑和诸葛钰坚持走到了最后。

水航歌就想,有镇北王府这座靠山也是不错的!

老夫人也甚为欢喜,可惜她为冰冰的事气倒,连床都下不来。

王妈妈断了药进屋,水玲珑也打了帘子入内,水玲珑笑容可掬道:“我来吧,王妈妈。”

王妈妈忙不迭地躬身把药碗给了水玲珑,搬来绣凳,又铺了绵软的垫子适才请水玲珑坐下,老夫人每况愈下,大小姐出嫁在即,大夫人上位是迟早的事儿,她得好生为自己谋划了。

老夫人把王妈妈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她还没死呢,一个两个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寻找退路了?不中用的东西!

倒是水玲珑容色淡淡,并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动容,老夫人稍稍放宽心,喝了水玲珑一勺一勺喂的药汁。

药喝完,水玲珑给老夫人含了一颗蜜饯,微笑着道:“祖母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

老夫人靠在软枕上,沉沉地道:“半死不活,就这样了。”

水玲珑眨了眨眼,说道:“祖母,您不过是心火郁结,养几日便能好了,你千万放宽心。”

在大家一个一个都离心的情况下,水玲珑还能一如既往地陪在她身边,她饶是铁石心肠也有了一丝动容,她拍了拍水玲珑的手:“知道你孝顺,也就你孝顺了。”

水玲珑笑而不语,老夫人顿了顿,又道:“江总督要求娶你二妹的事,是真是假?”

水玲珑没多少担忧之色:“似乎……是真的。”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这就怪了,你父亲与我说,当初写信给他攀谈这门亲事时,并未言明把谁嫁给他,他怎么就非你二妹不娶了?”

水玲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祖母,二妹天姿国色,家喻户晓,总督府虽离京城遥远,可江总督是皇后娘娘的表叔,他对京城的动态定是了如指掌的,他迷恋二妹的美貌,又认为二妹在京城已经无法寻个更好的夫婿,这才鼓足勇气向父亲提了亲,他承诺给父亲的聘礼可是丝毫不比太子当初下的聘礼少。”

这么说……江总督挺挺看重水玲溪了。老夫人就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片刻后,仿佛自顾自地呢喃道:“你二妹得了病,又被太子退婚,想要嫁给好人家的确不容易了啊……”

态度与水航歌一致,同意让水玲溪成为他们达到目的的垫脚石!

尤其江总督是皇后的表叔,老夫人便越发欢喜了。

但事情真会如老夫人所愿吗?

水玲珑看了一眼老夫人,唇角的笑,似有还无:“祖母,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老夫人看向她:“什么事?”

水玲珑垂了垂眸子,认真地说道:“您身子不爽不宜操劳,我又太过年轻气盛,我想……把中馈交给母亲。”

“什么?”老夫人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离你成亲还有三个多月呢,我过段时间便能大好,你母亲那德行指不定把尚书府折腾成什么样子,这事儿休要再提!”

水玲珑十分乖巧地应道:“是,祖母。”

出了福寿院,水玲珑就对王妈妈意味深长地说道:“老夫人身子不爽,作为女儿的不能尽孝于跟前,本就是一种罪过,来封书信宽慰一下老夫人的心也是好的,王妈妈你说呢?”

王妈妈微微愣住,大小姐这是在提示她给水贵人写信?!水贵人自身难保,又能帮老夫人做什么?

长乐轩内,水玲溪一脸惆怅地坐在冒椅上,她没想到江总督会向尚书府要求娶她!开什么玩笑?她是嫡女,是丞相唯一的外孙女,她怎么能嫁给一个六旬官员做填房?哪怕他是皇后的表叔,她也绝对不嫁!

诗情从秦芳仪房里开了门过来,端着一杯水并一颗药丸,轻声道:“二小姐,该吃药了。”

药,药,药,又是药!水玲溪的素手一握,绝美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痛色:“放着吧。”

“是!”诗情把药放好,转身欲要离去,最近老爷常留宿长乐轩,大夫人自己不愿侍寝,每每都推了她去,且大夫人断了她的避子汤,意思应当是希望自己能怀个孩子,这样大夫人在老爷面前说话便也更有分量,可惜呀,孩子这种东西真讲缘分……心里想着事儿,脸上便有了愁容。

水玲溪瞟了瞟诗情的苦瓜脸,冷声道:“不爱伺候我就给我滚!”

诗情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二小姐的身子!”心里却道:从前只有大夫人神经兮兮,现在连二小姐也变得喜怒无常,这对母女,迟早要把人给折腾死。

水玲溪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也不叫她起来,只问道:“听说……前几天有人擅闯库房被我大姐给打死了?”

“是淹死的。”诗情纠正道。

水玲溪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尽量语气如常道:“是吗?就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了。”

诗情如实答道:“是阿义,柳绿的弟弟。”

水玲溪的心咯噔一下,眼神闪了闪,语气柔和了几分:“亏他是个读书人,竟然做出这种有失体面的事。”

诗情对二小姐突然流露出和她谈话的兴趣很是诧异,也受宠若惊,她的话匣子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可不是吗?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气坏了,阿义动的是太子妃的嫁妆,这摆明是在挑拨尚书府和太子妃的关系,阿义那人平日里狐朋狗友众多,兴许是受了谁的指使想陷害尚书府。”

水玲溪的眼底又闪过一丝慌乱,笑容却扬了起来:“那……我娘可查出什么了?”

诗情愤愤不平道:“死无对证,查不到,真是可惜了!大夫人说啊,要是让她逮住幕后黑手,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

“行了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水玲溪状似不耐烦地打断了诗情嘴里令她毛骨悚然的话。

诗情瘪了瘪嘴,要听的是你,嫌弃的还是你,真难伺候啊!

乌云滚滚,天空阴霾一片,空气亦十分闷热。

水玲珑抬眸看了看,今年大雨不断,南方的洪涝灾害避无可避了。拧着从镇北王府带回来的蜜枣糕,水玲珑去往了水玲清的院子。

屋内,水玲清换了一套紫色绣马蹄莲长裙,外衬一件透明的挑银丝纱衣,墨发挽成一个回心髻,用鎏金玉簪固定,显得很是娇俏迷人。除此之外,她还描了淡淡的妆容,眼影是粉色的,唇是朱红的,望着镜子里仿佛成熟了三岁的自家,水玲清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巧儿扶了扶水玲清的发簪,温和地说道:“人靠衣装,五小姐打扮起来,不比珍嫔娘娘差呢!”

水玲清含羞一笑,她也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巧儿走后,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用花草编织的手环,草已经枯了,花也枯了,但她舍不得丢掉。

她怀疑自己病了,为什么大姐不想大姐夫,她却很想他?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上茅厕也会想,甚至梦里头都无数次梦到他,她会不会是得了失心疯?

“五小姐,大小姐来看你了。”巧儿探入一个脑袋笑着禀报道。

水玲清慌忙把东西塞进宽袖,并站起身,恰好水玲珑拧了食盒入内,看着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地打趣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做了什么坏事怕被我发现呢?”

水玲清闻言,激动得赶紧摆手反驳:“没啊没啊!我没做坏事!我……我就是有些尿急,大姐你等等,我去如厕。”

说着,低下头冒冒失失地朝门外走去。

水玲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声线里含了一分严厉:“净房不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哦?哦!”水玲清又赶紧转身,逃一般地冲进净房,解了裤子在恭桶上排了点儿几乎没有的小便,又收拾了一番才走到水玲珑的旁边坐下。

水玲珑狐疑地看着她,指了指从镇北王府带回来的蜜枣糕,说道:“你上次念叨蜜枣糕,我给你带来了,吃吃看。”

“多谢大姐。”水玲清像个做了坏事怕被逮住的孩子,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用白皙小手捏起一块胡乱往嘴里送。

水玲珑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好吃吗?”

水玲清味同嚼蜡,却仍然说道:“好吃。”

水玲珑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微微颤抖左手上,水玲珑挑了挑眉,迅速捉住水玲清的手臂,一拉一扯,一个枯草手环掉在了地上。

水玲清骇然失色,忙躬身去捡,水玲珑却先她一步拾在了手中,尔后声线一冷:“我可不记得你懂编织手环,谁送的?”

水玲清的头恨不得垂到裤裆里:“没……没有谁……是……三姐……送的……”

连撒谎都不会,这孩子将来还不让她操碎了心?既然不会撒谎,就该坦诚一点!尤其在真心对她的人面前!水玲珑冷声道:“你三姐的手废得连握笔都不稳当,还能编手环?好啊,我这就去问她,看是不是她编的,如果不是,我今天非打烂你的手不可!”

“啊——”水玲清吓得浑身一抖,“不……不要……”

水玲珑狠拍桌面,震得杯子叮当作响:“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开始撒谎骗大姐了!巧儿,拿戒尺来!”

巧儿虽是水玲清的丫鬟,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自动形成了对水玲珑的畏惧,她几乎是没有半点儿犹豫便从内室取了戒尺来:“大小姐,给。”

水玲珑冷眼一睃:“把裤子卷起来!”

水玲清吓得泪如泉涌,但不敢忤逆水玲珑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地躬身把裤子卷到膝盖以上,并提起了罗裙,水玲珑照着她白花花的小腿就打了下去,边打边说:“胆子大了是吧?会糊弄我了?撒谎?我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一下一下又一下……

水玲清疼得嚎啕大哭:“我不敢了,大姐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好疼啊……”

巧儿心有不忍地撇过脸,便是冯姨娘都没对五小姐下过这样的重手,除了以前那位金尚宫,只有大小姐敢这样了。

水玲珑又狠狠地落下一戒尺,嫣红的痕迹遍布了水玲清的小腿,她心里也不好受,可不把水玲清教育过来,日后有她的苦日子!水玲珑疾言厉色道:“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撒谎?”

水玲清拼命摇头,泪湿满襟:“不撒谎了……我再也不对你撒谎了……”

水玲珑把戒尺丢到了桌上,喘着气道:“那你给我说实话!这东西是谁送的?还有你这段时间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水玲清吸了吸鼻子,呜咽道:“是……是阿诀送的。三公主生辰那天,我在凉亭里玩,不……不小心撞到他了,我疼就哭了起来,他……他跟我道歉,编了一个手环给我,后来我们又聊了会儿天。”

阿诀?冯晏颖的表弟?水玲珑倒吸一口凉气,记忆追溯至她第一次见阿诀的时候,那一次,她抱着患得患失的智哥儿去了冯晏颖的院子,因误会冯晏颖居心叵测而和冯晏颖吵了一架,后面她离开便碰到了送她糖枣糕的阿诀,她当时还纳闷呢,自己前脚弄哭了他表姐,后脚他便向她示好?!

水玲珑就看向水玲清:“就这些?蜜枣糕又是怎么回事?”

水玲清如实答道:“我……他……他问我平时喜欢吃什么,我……我就告诉他我喜欢吃甜的。”

“然后?”

水玲清咬了咬唇:“然后他问我你……喜不喜欢。我说你不喜欢,你只喜欢吃辣的,甜的都让给我。”

水玲珑黛眉一蹙:“然后他就在蜜枣糕里给你塞了纸条,是不是?”

“啊?大姐你怎么知道?”水玲清懵了。

“你呀!”却是没回到水玲清的问题,水玲珑火冒三丈,她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利用了!这种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她去了姚家好几回,每次阿诀都送给他一份甜糕,她当时并未往心里去,一来,她认为阿诀只是单纯想用江南风味的糕点讨好她,二来,水玲清喜欢吃……她给阿诀当了免费的通讯员,多久?十天?一个月?

心机如此之深,谁知道那一次的偶遇是否真是一场偶遇?没有婚约的男女私相授受,传出去的话水玲清的名节算是毁干净了!

由不得水玲珑多个心眼,水玲清哪怕只是个庶女,那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外人都清楚她宝贝水玲清,也就是说,水玲清除去一个尚书府庶女的名头,还有一座隐性的镇北王府靠山,阿诀父母早亡寄宿在姚家,姚家看在冯晏颖的面子上待他尚且算是不错,将来娶妻生子也会给他张罗一番,可到底不亲,姚家又能有多上心呢?

水玲清配阿诀,那真是绰绰有余。

水玲珑拉着水玲清在她身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他这人不实诚,他如果真心喜欢你,就该跟我说,或者跟咱们家中的长辈说,而不是采取这种偷偷摸摸,一旦东窗事发你便要名节尽毁的方式。”

水玲清摇头:“不是的,大姐!他不是这种人!他只是太自卑了,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所以一直不敢上门提亲,他说等他考取功名了就一定会来求娶我的。”

这桥段,怎么就让水玲珑忆起了曾经的水航歌和董家雪呢?

水玲珑觉得不靠谱:“别多想,你还小,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多的去了,不要谁一对你好,你就认定对方是真心待你。”

水玲清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不会的,其实我知道谁真心、谁假意,在府里,就冯姨娘和大姐是真心对我好,三姐也帮我,可她是怕我拖累她,其他人……嗯,长辈……他们看我都像看一只阿猫、阿狗。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水玲珑还是头一回听水玲清讲这样有含金量的话,讲得……很正确嘛!不过,水玲清毕竟和府中人打交道多年,能有所感触倒也不是太过奇怪,阿诀么,只见了一次面,直觉是不靠谱的。

“腿还疼不疼?”简单把这话题给绕了过去。

水玲清的鼻子一酸:“疼,但我以后再也犯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她好怕,好怕失去大姐!就像失去自己的亲娘似的!

水玲珑就看了一眼她红肿的小腿,心疼了,说道:“去床上躺好,我给你擦药。”

“那你不生气了?”

“嗯。”

水玲清破涕为笑:“嘻嘻。”

给水玲清擦了药,又陪她练了会儿琴,水玲清大抵真吓到了,总怕水玲珑这回真恼了她,以后再也不愿理她,是以,又是背书,又是刺绣,又是弹琴,把平日里的勤奋发挥了十成十,直到最后累得不行沉沉地睡了过去,仍是拉住水玲珑的手不放。

水玲珑便留下。

直到巧儿在门口禀报说杜妈妈求见,水玲珑才抽回手,给水玲清掖好被角起身离去。

午后没有阳光,天空依旧阴沉。

杜妈妈见到水玲珑,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大小姐,荀世子上门提亲了,说是要娶二小姐做侧妃!”

这东风……总算是来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水玲溪真的嫁给江总督,她只是在赌,赌老丞相依然维护秦芳仪母女,赌荀枫不忍让丞相府的势力落到云礼一脉的手中!

至于江总督会看上水玲溪,这再正常不过了,江总督早有儿女,无需靠水玲溪传宗接代,且年事已高,水玲溪还能活多少年他也不是那么在意,老来风流一场,他若不是这个性子,前世也不会求娶年纪轻轻的水玲清了。

水玲珑的手有些颤抖,呼吸有些急促,这是一种遇上强敌的兴奋,如果说之前赏梅宴一搏只是为了引起荀枫的注意,而今这一拼,便是彻底与荀枫开始了对立。

从此……再无退路!

半个时辰前,马车内。

云礼拍了拍荀枫的肩膀,缓缓地道:“你其实不必如此,我本就亏欠了嫣儿,若是再连累你,你叫我如何心安?”

荀枫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但笑意里含了一丝不难察觉的苦涩:“嫣儿的事不是殿下的错,殿下宅心仁厚关照了嫣儿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哥哥的,但求替殿下鞍前马后。”

云礼徐徐一叹:“终究是我对不起她,他日她若清醒,知道我又害了她最亲近的哥哥,怕是一辈子不会原谅我。”

荀枫和和气气地道:“殿下言重了,水小姐拥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若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只是我和我父王几番交涉,我父王都不同意把正妃之位给她,倒是委屈她了。”

“被皇家退了亲的人不大好嫁,能做平南王府的世子侧妃亦然不易。”云礼对水玲溪没多少愧疚,毕竟是她抢了水玲珑的亲事在先,不然,现在他的妻子该是水玲珑才对,可偏偏这样一个女人是太子妃的堂姐,太子妃哭着说水玲溪好可怜时,他左右为难,偏当时荀枫在场,荀枫便主动提出替太子妃解围……

云礼正色道:“你的衷心我明白,对我来说,你虽非手足却胜似兄弟。”

和一国太子称兄道弟简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荀枫的俊脸上就扬起一抹欣喜的笑意来:“我会努力说服水尚书,让他把令媛许配给我。”顿了顿,又道,“怕只怕江总督那边……”

云礼就说道:“我去和他说,他是我母后的表叔,怎么也得卖我几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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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总督今日再去尚书府,却不是提亲,而是拿回聘书!他气得半死,原以为胜券在握,谁料中途杀出个平南王世子,还请动了太子做说客!太子的面子他不得不给,但内心是有些怨愤的!想当年皇后还在他怀里撒过尿呢,她儿子如今就敢以身份压他了!

气气气!

江总督走着走着,路过后花园时就听见了一名女子低低的抽泣,他止住脚步望了过去,就看见一名身穿素白裙衫的美丽女子正在假山后的一口古井旁伤心落泪。

女子的五官不算绝美,胜在小巧精致,三千青丝未梳发髻,只随意披散在脑后,配上那一袭白衣和周围郁葱茂林,她宛若一名跌落凡尘的仙子,而那一抽一抽的声响,更是每一声都哭到了人的心坎儿里!

就在江总督被她的美色所惊艳之际,她突然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噗通!

人……落了水!

老天爷,真的是自缢!

这样的小美人最容易勾起铁血汉子的英雄主义,江总督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施展轻功跃入了井中。

好在井不深,周围也有一些铁柄,他一手抱着半昏迷的女子,一手抓着铁柄一点一点往上爬,总算把人给救了上来。

江总督拍了拍她的脸,她没有反应,于是江总督又按了按她的胸口,直到喷出一大口凉水,她才仿佛悠悠转醒,一睁眼,却又骇然失色:“你是谁?”心中却想着,看起来的确不老,甚至比水航歌和一些同龄官员更丰神俊朗。

江总督就在想,我救了你啊小丫头,你怎么弄得像是我害了你似的?江总督笑了笑:“我是江海,路过贵府,无意中撞见姑娘掉入井中,这才出手搭救。”

他说的是“掉入”,而非“投井”。

水玲语忽而露出十分憧憬的神色:“您可是当年率五千精兵剿灭白莲教,并营救了无数无辜婴孩和女童的民族英雄?”

江总督的眼睛就是一亮,民族英雄?他……有这么好?他再看向这名风姿卓越的少女,眼底闪过了一丝意味难辨的波光,他的光荣事迹都过了几十年了,且在南部,一名京城的少女是怎么知道得那般详细的?他纵横官场多年,要是还看不出这是一场美人计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他含笑看向她,道:“小姑娘是谁啊?为何投井?”

这回,他直言不讳是“投井”了。

水玲语的心狠狠一颤,难道她说错台词了吗?水玲珑就是这般教她的呀!吞了吞口水,她硬着头皮继续一早背好的台词:“实不相瞒,我叫水玲语,是这儿的三小姐,我之所以投井是因为……丞相府的二公子毁我清白,害我怀上子嗣,却又在我流产之后概不认账!我真是恨极了他们!但又无计可施,只觉没脸活在世上……这才寻了短见!”

丞相府?就是水玲溪和秦芳仪的后台?江总督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光,既然都讨厌丞相府,彼此也就是朋友了,江总督又和颜悦色道:“你很仰慕我?”

水玲语就点了点头:“嗯,很钦佩总督这样的英雄人物。”

怕是想寻得一个脱离京城的机会吧!江总督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女人没玩过?处子不处子的他并不十分在乎,只是他来之前便跟同僚吹嘘了一番此次必定娶一名尚书府的如花女眷回去,偏当时为了逼水航歌妥协他发下狠话非水玲溪不娶,如今虽有美人投怀送抱他也实在拉不下这张老脸提亲,原本有些头疼的他瞬间治愈了!

他看向了水玲语,笑得意味深长:“你既然仰慕我,可愿意向你父母陈情此生非我不嫁?如果你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我保证许你总督夫人的荣华富贵。”

还真是这样!水玲珑猜得太准了!水玲语眨了眨眼,道:“大人不嫌弃我,我感激涕零,如若父亲不许我嫁给您,我愿以死明鉴!”

水航歌怎么会不愿意?水航歌高兴还来不及!总算呢,没得罪总督府!

望着江总督和水玲语携手远去的背影,水玲珑淡淡地笑了:“江总督是个明白人。”与其说她合作的对象是水玲语,倒不是说是江总督,清儿总算是安全了。

水玲珑仰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哪怕天空再暗,她的心底也疏明开阔。

枝繁看了一场三小姐和江总督的惊险戏码,现在仍有些惊魂未定,倒不是她怕三小姐会淹死,实际上三小姐会水,死不了,而是她万万没料到大小姐设了那么多障眼法,其实真正的新娘子人选是三小姐,难怪大小姐让她和柳绿故意谈起江总督的优点,竟是在惹三小姐动心。对三小姐这样的残花败柳来说,总督夫人的确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归宿了。

枝繁回味着水玲语刚刚的说辞,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大小姐,您……您当初帮助三小姐迷晕表少爷,是不是早算到了其实三小姐根本嫁不过去?就是想把三小姐弄得万念俱灰,看到江总督便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这样,五小姐就没事了。”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说不出的灵动迷人:“哦?你家小姐有这么厉害?”

这一瞬的笑,似那天边最闪亮的星子,也似暗夜最皎洁的明月,枝繁突然忘记了追问,只是终于明白为何诸葛世子会喜欢上大小姐了,因为大小姐的身上就是有种凝聚和安抚人心的力量,会吸引人不停朝她靠拢。

荀枫求娶水玲溪为侧妃,秦芳仪自然一百个不答应,她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侧妃?侧妃也就只比姨娘高一点点,相当于一个贵妾而已!但荀枫和水航歌在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之后,水航歌当即定下了这门亲事,且,笑容满面!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荀枫漫步在鸟语花香的路上,耳旁吹过阵阵凉风,也仿佛吹起他淡淡勾起的唇角,一抹浅笑绽放在了俊逸的脸上。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画间透过思量//沾染了墨色淌/千家文都泛黄/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一曲诉尽衷肠的《卷珠帘》在琵琶的伴奏下徐徐自不远处的湖畔飘来,在静谧的天地空旷悠远,余音缭绕,荀枫霎那间停住了脚步,浑身的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似惊悚、似惊喜,一如他穿越来此的第一感觉!此时,他仿佛又穿了回去!

怎么会有人懂霍尊的这首《卷珠帘》?难道说对方也是穿越人士?

荀枫循声侧目,只见水玲珑犹抱琵琶半遮面,坐在湖心的小舟上轻轻吟唱。群山环绕,碧水青天,她一袭蓝衣,恰似一颗极品宝石镶嵌在了乾坤之间,华贵优雅,飘渺出尘。

然而,荀枫惊艳的不说她的容貌或气度,而是这首歌!

水玲珑为什么会唱二十一世纪的歌?

荀枫又想起赏梅宴上那些逻辑推理题,水玲珑答得毫不吃力,或许正因为她也是个穿越者?

一曲作罢,荀枫离去,水玲珑放下琵琶,擦了手心的汗,刚刚她真是紧张极了,生怕荀枫会瞧出什么破绽,毕竟荀枫尤善察言观色,这也是为何她把地点选在遥远的湖中央的缘故。

她弹唱的是前世荀枫最爱的歌曲,就不知他有没有产生丝丝共鸣和好奇了。算计谁她都很有把握,唯独和荀枫对抗她只敢说自己在赌。

枝繁从船舱里出来:“大小姐,天色有些晚了,咱们回玲香院用膳吧。”

水玲珑伸了个懒腰:“不了,我突然很想吃香满楼的孜然牛肉。”

枝繁吞了吞口水,她也想!

太子府。

云礼正在审阅南水西掉工程的二次方案,因镇北王强烈提出了一些反对意见,他和荀枫不得不调整渠道的位置,他提笔,圈了一处盆地。

这时,冰冰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她穿着红色宫裙,薄施粉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殿下,您累了一下午,喝点甜汤歇息一番,可好?”

云礼放下笔,温和地说道:“有劳太子妃了。”

冰冰娇羞地微笑颔首,将甜汤放在书桌对面的小圆桌上,云礼走了过来,她亲自打了水伺候他净手,又用帕子擦干,这才温顺地站在了他旁侧。

云礼微微一笑:“你也坐,不必站着。”

“是。”冰冰优雅地坐下。

云礼慢条斯理地用完了银耳莲子羹,冰冰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说不清他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似乎从不挑食,膳房做什么菜他便吃什么菜,她亲自下厨给他炖甜汤或补汤,他也每次照单全收,而且他的脾气貌似特别好,比如刚刚她应当是打扰他办公了,可他……没有生气!

“殿下,味道如何?”她轻声问并递过了一方帕子,他一定会说“甚好”。

果然,云礼接过帕子擦了嘴,缓缓地道:“甚好。”

冰冰就有些气馁,他惜字如金还是怎么,与她说话从不超过十个字。

大抵感受到了冰冰的愁绪,云礼握了握她的手:“晚膳想吃什么……”

这是云礼头一次在白天主动接近她,行房不算哦,冰冰激动得心口一震,笑着道:“晚膳我想吃点儿新鲜的。”

云礼本想说“晚膳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膳房做,不必顾忌我的口味”,可似乎太子妃把一个陈述句断章取义,理解成了一个问句。云礼顿了顿,笑容不变:“好。”

冰冰心花怒放,太子好像……对她不一样了!

她甜甜一笑,起身的一瞬,鼓足勇气,在云礼的脸上偷了一个香吻。

只是轻轻一碰,如蜻蜓点水,也像鸿羽挠过,云礼没多大感觉的,冰冰却羞涩得转身逃开。

望着她小兔子一般的背影,云礼摇了摇头,不禁失笑。

夜幕降临,繁华的街市灯火辉煌。

水玲珑带着枝繁、柳绿以及叶茂在香满楼的天字间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孜然牛肉、剁椒鱼头、辣子鸡丁、土匪猪肝、冬菇炖鸡、白灼青菜、卤水豆干,几名丫鬟撑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水玲珑笑了笑:“你们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戏园子看戏。”

香满楼不仅是个吃饭的地方,还是个看戏的宝地,一楼后院搭建了戏台,戏子们咿咿呀呀正在唱《牡丹亭》,水玲珑按照以往的惯例去了二楼较为偏僻的兰阁,凭窗而望恰好能将戏台上的风景尽收眼底。

水玲珑是老顾客,出手又阔绰,这儿的小二都对她十分恭敬,小二推了门,笑嘻嘻地道:“贵人请!”

她出门向来戴了面纱,是以大家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水玲珑要了一壶碧螺春,一盘蟹黄酥,一叠摆着好看其实不会吃的糖衣花生,尔后优哉游哉地看起了戏,当戏剧唱到精彩处时,她会朝一旁的花篮里丢银子,这便是给戏子的打赏了。

大约两刻钟后,一名白衣男子缓缓步入了水玲珑的视线,来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鼻若悬胆,五官棱角分明且深邃,偏又有张比女子更红润的唇,因而隐有一种阴柔的美,他不是荀枫,又是谁?

水玲珑就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愣了几秒之后起身给荀枫行了一礼:“臣女见过荀世子,荀世子万福金安。”很友好!

荀枫撩起下摆在椅子上坐好,浅笑着道:“水小姐也坐。”

水玲珑故作疑惑:“世子怎知我是谁?”言罢,好似说漏嘴一般,很是羞窘。

荀枫忆起她在赏梅宴上的卓越风姿,忽觉这种胆怯不应该属于她,不过能做出这种保护色,她的确有几分本事,荀枫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小姐请坐,我今天冒昧前来是有几句话想问水小姐。”

水玲珑依言落座,拿掉了面纱,依旧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上次臣女被罗成诬陷,多谢世子出言相帮,臣女的父亲才下定决心恶惩幕后黑手,世子的大恩大德臣女没齿难忘。世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件事过去很久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嘴里这样说,脸上却浑然一副承了水玲珑感谢的神色,“你今天下午在湖上唱的歌是跟谁学的?我挺喜欢。”

跟你啊,我的前夫。水玲珑按了按眉心,柔声答道:“很小的时候和一名得道高僧学的。他在庄子附近的破庙住了一段时间,我偶然碰到他唱歌,觉得好听便央了他教我,实际上,他不仅教了我唱歌,还教了我很多别的东西呢。”

荀枫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角,想来这高僧是也是个穿越者了。

水玲珑淡淡嘲讽道:“不过他也就披了一层高僧的皮而已,其实阴险狡诈、六亲不认,他曾有一名陪他渡过患难的糟糠妻,二人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谁料他最后轻信谗言,休了糟糠妻还砍了对方的腿,并放任小妾烧了他亲生女儿,甚至儿子认贼做母他也没说什么,这种人啊,活该痛失一切,再一辈子孤苦到老,你说呢?”

明明是一个故事,荀枫却听着听着不大舒服了,具体为何他又答不上来。荀枫喝了半杯茶,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对错是没有绝对的判断标准的。”

哼!真会狡辩!水玲珑横了他一眼,又笑着道:“荀世子说的对,也许仅是他一面之词,算不得数。”

语毕,水玲珑起身给荀枫满上茶水,却突然手一滑,把被子碰掉地上,砸了个粉碎!茶水贱湿了荀枫的鞋子,水玲珑忙共蹲下身用帕子擦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手,却“不小心”按到荀枫脚边的碎瓷,颗粒扎入水玲珑的指腹,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荀枫一把拉过她的满是鲜血的手:“你起来。”

水玲珑不敢起身,反而想抽回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荀枫摇了摇头:“没怪你,快起来。”

水玲珑仍是不敢,荀枫便用力一拽,水玲珑差点儿扑进他怀里,好在她及时扶住桌面,只趴在了桌面上。

但这一幕落进斜对面三楼雅间的人眼中,却变成了荀枫强行拉扯水玲珑,水玲珑想挣脱却挣脱不了,荀枫又使蛮力,将水玲珑按到了桌面上。

云礼温润的眸子里闪动起滔天暗涌,拳头紧握,青筋一根根暴跳开来,冰冰喝了点儿酒有些微醉,此时借着酒劲躺在他怀里,却也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冰冰睁开一只眼偷瞄了一下云礼的下颚,尔后,硬着头皮继续装醉,阿弥陀佛,千万别穿帮!

云礼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冰冰下楼上了马车,临行前对初云冷声吩咐道:“叫荀枫滚来太子府见我!”

初云福着身子道:“是!”太子极少动怒,这回却……荀世子也真是的,碰谁不好,非碰太子喜欢的女人?太子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况且,他又不像诸葛世子是和水小姐有婚约的,这下,唉!真不好说了!

一路上,冰冰都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娘说,女人在嘿咻嘿咻时不能做木头,男人不喜欢。可她平时害羞又实在不敢不做木头。那她现在好不容易“醉”一回,要不要好好儿地利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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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词(2014,恭喜叶词成为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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