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支持起南洋贸易了?”
宜修不解地问儿子。
如今弘晖逐渐得到了胤禛的重用,更该顺着他才是。
胤禛想要封禁南洋贸易,是弘晖得脸的最好时候。
弘晖苦笑,“儿子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之前跟着十四叔和年将军出征,看到了许多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易子而食,换妻而食,这都再常见不过了,在这京城的锦绣堆里,是看不到这些的。”
宜修看着弘晖竟然想到了这么多,也有些震撼。
那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奶团子,也懂得这些了。
宜修想起与胤禛一起去山东赈灾见到的场景,想到桐城大水绝地的人间惨案。
她点点头,“你做的对。”
弘晖眼睛亮了,“额娘,您也觉得儿子做的对?我就说,额娘一定会赞同我的。”
“只是你阿玛如今一心想要封禁,你当如何做?”
弘晖掰着指头数,“儿子说动了表哥李涛、富察大人家的几个表哥,户部尚书孙嘉淦,蓝鼎元和蓝廷珍二人,吏部检封司主事庄亨阳,几个乌拉那拉家的人也帮儿子说话了。”
“那庄亨阳乃是福建人,对南洋贸易感触最深。”
宜修恍然,原来,弘晖身边竟然不知不觉聚集了这么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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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一直到了年关都没商议下来,胤禛只能再次说出了容后再议。
胤禛可不太高兴。
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反对他封禁南洋贸易的竟是弘晖。
胤禛一脸阴沉地坐在书桌前,手中的朱笔重重地搁在奏折上,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
苏培盛知道胤禛为了什么烦恼。
他想为弘晖说句话吧,想了半天还是闭嘴了。
上班够烦的了,就少和领导说话吧。
但是胤禛也没想放过他,“苏培盛,你说说这事儿。”
“皇上,可是为朝堂上的事儿烦闷?” 苏培盛赔着小心问道。
胤禛道:“弘晖到底是长大了,如今越发不听朕的话了。”
苏培盛赶忙劝慰:“皇上,您消消气。大阿哥年轻气盛,许是一时糊涂,可他心里肯定还是敬重您的。”
胤禛道:“糊涂?朕看弘晖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苏培盛道:“皇上,大阿哥也是一心为了大清,只是想法和您稍有不同。他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血脉相连,哪能真和您生分了?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
胤禛神色稍缓,道:“政见不合,朕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他说的那些朕也能理解,朕气的是他不懂朕的苦心。”
“放开南洋贸易,只会让大清动乱,未来皇位给了他,他可能驾驭好大清这艘船?”
苏培盛心中一震。
皇上还年轻呢,就说这种话……这种话是他能听的吗?
苏培盛想了半天,道:“皇上英明,大阿哥日后肯定能明白您的苦心。”
胤禛沉思不语,根本没将苏培盛的话听进去。
他觉得,弘晖就是日子过的太顺了,加上自己这些年忙着争夺皇位,对弘晖疏于教养,所以才让他翅膀硬成这样了。
这孩子养歪了。
不如,考虑考虑孙子?
可如今他的几个儿子,只有弘时膝下有个孩子。
胤禛皱着眉头。
弘昶他不指望,弘历、弘昼也还太小了。
弘晖成亲到如今也有五年了。
上次他立了功,他还跟宜修说要给他选侧福晋,看来要提上日程了。
虽然弘晖和年世兰情浓,但是这个儿子都不考虑老子顺心,他考虑弘晖这个儿子作甚。
给他添点堵,也免得这个儿子成日在朝堂上给自己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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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 胤禛看着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长子,“皇室子嗣传承至关重要。你和福晋成婚许久,却一直无所出。朕打算尽快为你选秀,充实后院,早日开枝散叶。”
弘晖心中一紧,他虽然料到迟早有这一天了,可还是满心抵触。
他连忙跪地,恭敬说道:“皇阿玛,儿臣明白子嗣的重要性。只是太祖母刚离世不久,儿臣一心为太祖母服丧尽孝,不如……”
“朕看你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你身为朕的长子,身上责任重大,绵延子嗣的任务,年世兰不行就换个人来!”
弘晖猛的抬头,“皇阿玛,这与福晋无关,是——”
“啪——”
胤禛将桌上的东西扔到了弘晖身上,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有病就治病,没病就选秀!”
“君父之命,岂容你置喙?”
弘晖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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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病中的太上皇听说了这件事,叫三德子将弘晖叫过来。
若是从前,太上皇绝对不会考虑这件事的。
可是如今他感觉自己不行了,反而无心管那些朝堂的事情,只想有点鲜活的东西为他注入新的生命力。
况且,胤禛在弘晖这个年纪,都有四五个孩子了,弘晖这样的确不像样。
太上皇很快将弘晖传到了行宫。
“弘晖,皇上说的不错,如今你最大的问题是膝下子嗣稀薄。”
“虽然太皇太后新丧,但你已是他重孙,不必太过讲究。”
太上皇都这样说了,弘晖再无法反驳。
这件事,他还是要同世兰说旳。
只是,他回到了承亲王府,看着年世兰笑意盈盈迎上来的样子,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弘晖,我给你一个惊喜。”
弘晖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什么惊喜!?”
“学会了绣鸳鸯!”
年世兰献宝一样地将自己绣的寝衣塞进了弘晖手里。
弘晖一看,上面绣了两只奇丑无比的鸭子。
……
“这是鸳鸯?”
弘晖惊得彻底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年世兰道:“不是鸳鸯是什么?”
她微微扬起下巴的傲娇模样,让弘晖马上改了口,“是是是,就是鸳鸯。”
两人温存一番,离开年世兰屋子的时候,弘晖吩咐颂芝,“外头的传言不可告诉你们福晋。”
很快,颂芝便知道那传言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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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太上皇发话要给承亲王小选,京中那些想靠女儿更进一步的人家,自然就打起了其他念头。
心思活络的人家,就想到或许皇上也会给纯亲王和四贝子一起选了侧福晋。
弘晖便是今后的太子,自然都卯足了劲儿。
便是弘晖不行,弘时也可以押宝,弘昶虽无继承大统的可能,但家中庶女给亲王做个侧福晋,也能得星辉将军的一点照拂。
他们各使神通,就等着给自己的女儿说亲了。
趁着春日赏花会的时候,几家夫人求到了宜修跟前。
宜修记得,这几家夫人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儿和侄女,已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各位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后娘娘,我们几个人,也好些年不曾与娘娘这般亲近地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这几个夫人,的确是她做福晋的时候,时常能见到的。
那时候各个府上的宴会大大小小,她每次参加都得见他们几人。
裙裾摩挲地面,发出细微声响,宜修看到这些人的野心。
佟佳夫人吩咐人呈上一个木匣子,道:“娘娘,臣妇的幼女最擅绣活,这是小女亲手绣的百子千孙帐,用的苏杭双面绣技法。“
话未说完,赫舍里夫人已经抢着开口:“臣妇侄女精研《女则》,上月还得了太后亲赐的玉如意。“
宜修忽然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胤禛的府上迎来了李静言,太后也是这样摩挲着珐琅护甲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归哪个女人独有“。
“本宫记得佟佳格格去岁刚行及笄礼?“她突然开口。
佟佳夫人道:“娘娘圣明!小女确是上月才满十五,但教养嬷嬷总夸她……“
这么年轻。
宜修轻叹了一口气,想起昨夜皇帝枕边的话:“弘晖二十三了,你还要纵着他专宠年氏到几时?“
她忽地轻笑:“诸位倒是消息灵通,承亲王府的茶碗还没凉,就急着添新盏了?“
众夫人都有些紧张。
宜修语气平和地说道:“各位夫人的心意,本宫心领了。便是添新盏,也需要皇上做主。”
几位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纷纷说道:“皇后娘娘说得是。”
送别了各位夫人,宜修又叹了一口气。
胤禛多情,太上皇更是妃嫔众多。
怎么偏生自己这儿子弘晖是个痴情种。
只是再痴情,也不能为她一人守着,皇上和太上皇已经发话,要弘晖娶侧福晋,弘晖无法拒绝。
她必须尽快与弘晖说明此事,开始选侧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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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踏进景仁宫时,正撞见宫女捧着三尺高的画卷鱼贯而出。
他知道皇额娘叫他是为了什么。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宜修温声说,“你皇阿玛昨儿问起,说畅春园新贡的并蒂莲开得极好,正宜办赏花宴。“
“额娘!“弘晖之前想过,宜修能帮他说几句话,“儿臣与世兰......“
“你当本宫愿意做这个恶人?“
因为珍惜失而复得的弘晖,宜修从来没与他说过重话。
宜修:“弘晖,这是皇命,你必须遵从。母后会为你挑选合适的侧福晋,你也要做好准备。”
过了一会儿,弘晖说:“儿子明白了。”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宜修语气柔和:“弘晖,我会尽量为你挑选一个性情温婉、懂事体贴的侧福晋,不会让你为难。”
弘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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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步沉重地回了承亲王府。
走到了年世兰的屋子外头,惊醒了守夜的颂芝。
“福晋睡了吗?”
颂芝道:“福晋已经歇下了。 ”
“明日福晋醒了的话告诉我,我有话要跟她说。”
颂芝知道弘晖要说什么。
她跑进了屋子里,年世兰问:“他是来说要选侧福晋的事情的吗?”
颂芝不敢看她的眼睛,“奴婢……奴婢猜测是。”
年世兰的表情很明显地不开心。
“好个弘晖,当初说最爱我,如今要有侧福晋了,竟一眼都不来看我。”
“颂芝,明儿个王爷再来,就说我睡着了。”
第二日,弘晖便被颂芝拦到了门外。
弘晖心里纳闷,世兰最近都睡挺早。
年世兰在屋子里生闷气,“弘晖根本就不在乎我!”
颂芝连忙劝说:“王爷最喜欢福晋了,奴婢想着,可能是王爷真的以为福晋睡了。”
颂芝压低了声音,“福晋,依奴婢看,就算是有了新人,也比不上福晋的绝世容光,王爷与福晋日日在一处,怎么瞧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呢?”
年世兰有了笑容,不过,她还是说:“那我也要再过几日再见弘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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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头天晚上想通了,第二天年世兰又抑郁起来。
博洛托克来看望年世兰,看她蔫蔫的,问了颂芝,才知道怎么回事。
“福晋,您别太伤心了,王爷他也是身不由己。”
年世兰抬起头:“我和王爷夫妻恩爱,如今却要被这些侧福晋插足,叫我如何能不伤心?”
博洛托克坐到年世兰身边,安慰道:“福晋,这皇家的规矩咱们也没办法。我不想和亲,不也来了?”
年世兰叹了口气:“弘晖说只有我一个。”
博洛托克想了想,说道:“福晋,王爷心里肯定还是有您的,但是你也看到了,人人都身不由己。”
博洛托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准噶尔小公主了,也多了一些无奈。
年世兰苦笑着说:“但愿如此吧,只是我这心里,总是堵得慌。”
博洛托克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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