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端月的嘀咕，阿律耶转过头来，目光幽深。
云端月微微一僵，咳了声：“那什么，可以出宫了……”
忍气吞声的模样像个小鹌鹑一样。
阿律耶静静看了她片刻，倏然笑了：“那就麻烦公主带属下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云端月带着侍从往皇宫大门方向走去。
皇宫的禁军查验了腰牌后，正打算放行，这时，身后倏然有人开口道：“慢着！”
云端月心中一跳，随即转身看向来人。
“宿主没事，周围没有埋伏。”熊飞飞的话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世子殿下怎么来了？”云端月率先主动打起招呼。
曲慎眼神有些躲闪，答非所问：“听说公主要离开，这便要回公主府了吗？”
短短一瞬，云端月猜测了种种他百忙中抽空来这里的目的。
身后，阿律耶混迹在一众公主府侍卫中，他微微抬眸，扫了眼曲慎。
镇北王世子，他来做什么……
他眯了眯眸子，紧贴身侧的手心里悄无声息滑下一枚袖箭。
这边，熊飞飞立刻向云端月汇报了阿律耶的小动作。
她眉头微动，看也不看阿律耶一眼，转而对曲慎和颜悦色道：“世子百忙中过来，找本宫是有何事吗？”
曲慎轻咳一声，“多日来朝政事务比较繁忙，我一直没来得及向公主亲口道歉，听闻公主要离开，我……”
云端月眉心一跳，连忙打断他：“无妨，当时世子忧虑捉拿凶手，也是一番好意，而且世子之前已经道过歉，不用特意再向本宫道歉。”
她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此别过。”
曲慎对上女子淡淡的目光，顿时就心脏微微一滞。
他本来是想告诉她，他会娶她，会为之前的事负责。
可是云端月所说的话不是客套也没有幽怨，似乎真的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拥有这样胸襟的女子，的确是世间少见。
曲慎处人待物一向疏离淡漠，此刻竟是难得泄露一丝慌张。
见云端月要走，他紧追了几步，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旁，青松觑了眼微微失神的曲慎，小心翼翼开口：“主子，五公主已经走了。”
难得……世子居然还有这副扭捏的小姑娘姿态，真是开眼了。
公主府马车转过一个弯彻底看不见了，曲慎收回视线，深深吸了口气：“走吧。”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去绯云宫，一方面是真的朝政繁忙，一方面也是无颜面对云端月。
虽然以其他名义送了不少赔礼，但是再贵重的东西也无法弥补一个女儿家的清白。
听说她今天要走，曲慎立刻就赶来了。
结果还是没有告诉她……
车辙轧过青石砖，被一众侍卫围绕的马车缓缓朝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云端月支着下颌，望着马车外面的景象。
其实她也能猜出曲慎要说什么，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最好的补偿就是娶了她。
可是她并不需要这样的歉礼。
尽管曲慎的长相挺符合她的审美，但是他之后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多的是三宫六院，她可不愿意和一群女人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
瞥了眼马车边随行的侍卫，云端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想要自由，结果这些臭男人一个二个都想困住她。
等拿到解药，桥归桥路归路，希望阿律耶不要言而无信。
察觉到一旁的视线，阿律耶侧目，只看到放下的车帘微微摇晃着。
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离开了影龙卫环伺的皇宫，他本可以随时离开，大仇已报，他终于可以放下仇恨安然度过下半生。
但是阿律耶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开心，对之后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期待。
因为封锁了云兆帝死于暗杀的真相，去往公主府的路上，尽管一片缟素，却没有民心大乱。
街巷上依旧热闹，一切如常，云兆帝的驾崩对于平民百姓造成的影响几乎没有。
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轿子旁跑过几名垂髫小童，欢笑着追逐嬉戏。
阿律耶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心中陡然升起毁灭一切的欲望。
他本以为内心的仇恨会随着云兆帝的死去而消失，但是并没有，他依旧恨！
过去那么多年，他的父母、还有上千的部落族人早已尸骨无存，他的人生也完全被毁去，但是凭什么，云国人还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周遭孩童的笑声仿佛在嘲笑他，笑他自以为是的复仇根本不痛不痒。
云兆帝死了，但是云国皇室还存在着，云国也依旧是北洲最强大的大国之一……
这一瞬，一个可怕的念头，缓缓在阿律耶心中成型。
*
自皇宫回来后，公主府所有人都发现若皎公主身边多了一个贴身侍卫。
经历过刺杀一事，安排一个贴身侍卫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问题是，那名侍卫的外貌过于出众了。
并且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即便是贴身侍卫，这也太过“贴身”了吧……
一个还未及笄就因为声名狼藉而被赶出皇宫的公主，让人不得不多想。
见识过五公主的手段，府中没有人敢多说。
不过还是架不住府外他人的流言蜚语，很快，五公主豢养了一个面首的桃色绯闻开始在京都流传。
即便是处在全城守孝，皇帝驾崩的档口，也没能影响到流言传播的速度。
云端月得知自己的绯闻后，有些好笑。
忍不住和熊飞飞吐槽：“云兆帝死了还被我抢风头，可见这皇帝做的有多失败，都没人惦念的。”
“殿下，可要吩咐人处理一下外面的言论。”
管家马万斟酌着开口，尽量不刺痛自家公主的自尊。
云端月往池塘里抛了把鱼食，漫不经心：“你堵住别人的嘴又如何，还能让他们心里不这样想吗？”
“这……不能。”
“那就不用管了。”
一锤定音，云端月依靠在水榭的护栏边，撑着腮帮子看水中锦鲤抢食。
马万瞥了眼一旁懒散靠在柱子上的男人，随后行礼告退。
也不怪流言传的那么凶，如今公主身边都没个伺候的婢女，就连夏花也见得公主不多，反倒是这个侍卫……
临近深秋，池塘里的荷叶已经枯萎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杆子。
池塘一片萧条，没有什么美景能欣赏的，云端月却是兴致盎然，在水榭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主一仆互不理睬对方，无人打扰的水榭里一片宁静。
吃下盘中最后一口瓜果，云端月起身拍拍手，也没招呼阿律耶，径直慢悠悠地朝饭厅走去。
靠着廊柱假寐的暗卫睁开眼，望了眼少女离去的背影，随即跟了上去。
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让云端月后背一阵发凉。
暗卫武功高强，想隐匿脚步声不过是易如反掌，但他毫不掩饰，甚至在众人面前也不再隐藏身形。
云端月现在被流言缠身，很大程度就是阿律耶给她找的麻烦。
从皇宫回来后，这家伙就开始用贴身侍卫的身份监视她，不给她解药也不离开公主府，好像赖上了她一样。
这两天她多次试探，结果发现阿律耶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不得不多想，难道杀了那么多人还觉得不够解气，走之前还想把她也噶了？
只要小命还被别人捏在手里，就一刻不得安心。
终于，云端月率先憋不住气了，猛然转过身，“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男人脚步一顿，视线在她盛满愤怒的小脸上转了一圈。
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殿下不说，属下差点都忘了。”
“呵呵。”云端月抱胸冷笑。
下一瞬，阿律耶探手从胸口衣襟摸出一个小瓷瓶。
云端月有些讶异，没想到那么轻易就给她了，伸手刚要接过，却抓了一个空。
她愣了一瞬，随即有些戒备地后退两步：“你什么意思？”
内心忐忑，这家伙这是要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了不成？
不过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阿律耶晃了晃瓷瓶，笑的像个腹黑狐狸：“只要殿下帮属下一个忙，每个月的解药都会给殿下。”
闻言，云端月直接气笑了：“每个月，你这是威胁我？”
“属下不敢。”
话虽那么说，他的举动却没有身为一名下属该有的恭敬。
阿律耶好整以暇：“如何，殿下愿意帮忙吗？”
太阳西斜，曲折的游廊幽静无声，云端月瞪着他，没有答话。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男人朝她靠近一步。
俊美的面庞大半隐于黑暗里，薄唇漾这一抹魅惑的笑意，恍若黑暗里蛊惑人心的精怪。
云端月扫了眼他放松下垂的手，明白自己拒绝的话，可能下一秒就得顶着一头血见上帝去了。
啧，就知道没那么轻易能甩掉麻烦！
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差距，她只得压下怒气，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话来：“什么忙？”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男人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微笑道：“只需要帮我毁了云国……”
轻飘飘的话语不亚于最恶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