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魔族，和人类，到底有什么区别？”
未初看着面前的念石，眼神坚定而认真。这个问题，是未初现在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也是沙此前对未初提出的疑问。虽然不知道念石这个看上去具有生命的存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存不存在感情，但是未初坚信，这是他最适合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了。
“......”
长久的沉默。
沙和未初对视了一眼。
念石低沉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念一，是不会提出这种问题的。”
“你不是念一...你不是，你是，灭世圣子。”
说罢，念石彻底没有了声音，连方才在耳边隐约的心跳声都消失了，沙叹了口气，拍了拍未初的肩膀，示意他出来。一直走到那个会上下移动的小房间门前，沙才继续开口，缓缓说道：
“它睡着了，那两个问题，似乎也没有什么机会继续问了。过一会儿上去之后，麻烦殿下您在房间里等我一下，我稍后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再次进入那个地板会轻微颤抖移动的小房间内，未初一直在思索着方才念石的话。一直以来，他只听过“救世圣子”说，人类这边似乎总是会把自己说成救世圣子，但这是第一次，未初听到另外一种称谓——“灭世圣子”。
灭世圣子...这个和救世圣子截然相反，甚至意义都截然相反的称谓居然会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看来除了自己一直以来担在肩膀上的救世责任，以及去探查所谓的毁灭世界的危机究竟为何之外...还需要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
这个危机本身，就是因自己而起。
离开了那片洞窟，沙也在思考一件事。
未初十“江女”之子这件事，在自己眼里本身就是知晓的，但是念石今天看到未初却一直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还有他的使命，反而一直在称呼念一的名字，是因为那个结界的反噬原因吗？
沙思考着。
还是说...因为未初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也有念一的血？
念石是知晓未初的姓名和身份的，不然沙也不会在八年前以身犯险，深入皇宫去接触他。只可惜当时的时机并不好，他本以为未初可能已经十二岁，没有想到早到了两年，错误地失去了一次成功的谈话机会。
而现在，念石预言的未初十八岁时将会与自己重逢，确实实现了，只是这个时机有些尴尬，过于不凑巧了。
伴随着随着距离洞窟越来越远，脊背上的疼痛也仿佛苏醒过来，再次张牙舞爪地袭来。沙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脑海中逐渐变白的意识，咬了咬牙，让魔力试探性地在那里探了个头。
可是很遗憾。
似乎是察觉到任何一点魔法的气息，那个伤口就仿佛看到了什么珍馐美味，发了疯似的反扑，沙咬紧了牙关，勉强支撑住了自己的身形。好在未初似乎也在专心思考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幻象一瞬间的波动。
房间门打开的时候，沙和未初简单告了别，两个人分开行动，一直看着未初走出自己的视线之外，沙才彻底解除了幻象，整个人几乎虚脱一般跪坐在地上，扶着墙面。大脑内的侵蚀告诉他，那是当初未初的结界反噬，此时此刻和蜕鳞被打断后的副作用一起袭来，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要被这痛苦的海洋淹没了。
于是，沙在脑海中求助了。
“泉...来帮一下我。”
不远处正在和岚吹胡子瞪眼的少女的脑海中响起了清晰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虚弱和苦痛。
“来了。”
泉一刻也没有耽误。
她化作水滴，刹那间消失在了岚的面前。
“哎，怎么说不过人还跑了！”
岚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寂寥。
“难得...在你看着我的时候有了些情绪波动...结果，还不是因为我...”
“大人...您，您这伤，我的功力做不到...”
少女面露难色，有些忧愁地看着面前的沙。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几乎完全是皮开肉绽的脊背，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溃烂一般，甚至蔓延到了他的手臂，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能够看到那个血肉溃烂的脊背似乎在随着沙的呼吸蠕动。泉面露不忍，却只能僵硬着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转述给沙。
“大人...这到底是...”
“蜕鳞被打断的反噬吧，加上我也帮未初殿下分担了结界的反噬，估计这两相作用...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沙深呼吸一口气。
“泉，我允许你使用那个秘术，只有你能够做到的秘术...”
泉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了不忍和动摇，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轻声说道：
“大人...您...真的？”
沙缓慢地点了点头。
“魔族的未来，包括人类的未来，都押在了这位圣子身上，我不能，也不可以放过这次机会...”
“哪怕，失去我的生命，哪怕失去人类的躯体...我也在所不惜。”
“不必告诉其他人，泉。”
泉的手掌心中，一抹蓝色的光芒缓缓升起，在她的手心之中凝聚成型，但是并不是寻常的球形，她手心里逐渐成形的，是一把长矛的模样。
“...愿生命的力量再次绽放...”
“愿苦痛消失...”
“以血为祭...”
长矛刺穿了沙的心脏，即使是魔族，心脏仍然是他们的软肋。虽然不至于会一击毙命，但此时此刻，沙仍然忍不住喊出了声。
“愿...水的力量垂怜，愿，生命的爱恨洗去罪孽...”
泉的声音逐渐哽咽，但她还是努力说完了这些祷词，碧波荡漾，沙的体内流出的血液逐渐变成水，连带着他脊背上骇人的伤口，也被水蓝色的光芒笼罩，逐渐地，能够看见似乎有着水蓝色的光芒为那些伤口缝缝补补，很快，那些伤口缩小了许多，最后变为后心口的一道有些诡异的蓝色的疤痕，彻底消失殆尽了。
而沙，也因为虚脱和无力，很快昏倒在了地上。
“大人...大人...”
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却没有人听到，她轻轻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