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的恨意不曾因为萧钰的死而消失，他的痛苦也是。
即便得到了这个皇位，他还是觉得很空虚。
因为他是顶着萧钰的身份在活着，他得到的一切都是萧钰的。
在不明真相的那些人眼里，萧钰变了。
他们私下议论，说萧钰得了皇位后便卸磨杀驴，对从前的老师和帮助过他的臣子都不记恩情，说他刻薄寡恩，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他变得喜怒不定，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意。
知道真相的那些人，例如李太后，她自始至终都对萧羽冷淡无比。
在李太后眼里，萧羽只是一个坐稳皇位的工具，是延续李氏荣光的棋子，不是她的儿子。
萧姿仪因为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对他也不如从前亲近。
萧瑾更是一门心思和他作对，要为萧钰报仇。
在所有人眼里，萧羽永远都比不上萧钰。
这么多年来萧羽依旧会为此痛苦，得到了皇位他还是不满足，他想证明自己不比萧钰差，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萧钰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
可是有一样东西他永远无法改变，也无法得到，那就是萧钰得到了很多人的爱，父母、兄弟、妻子，老师，群臣的拥护，百姓的赞扬。
萧羽得了萧钰的皇位，又想要他曾感受过的爱，人永远都是不满足的。
尤其萧羽是个极度缺爱的人，他扭曲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爱。
萧羽不觉得萧钰对他的好是爱，在他眼里那是怜悯，是可怜，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施舍，萧钰对他好是应该的，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只有玉妃爱他。
萧羽对玉妃几乎是独宠，后宫其他人都是摆设。
萧羽对那些女人没有感情，他的真心只给了玉妃一个人。
可玉妃真的爱他吗？
她爱的人是他还是萧钰？
萧羽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想那么多都是对他的折磨，有些事想的太透彻折磨的只是他自己，他宁愿就这样糊涂一回。
直到萧瑾说出那个真相。
“萧羽，这皇位你坐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回来了，不是你的东西迟早都会失去，无论是这个皇位还是玉妃，从来都不是你的，到头来你依旧一无所有，还是那个没有人在意的可怜虫。”
萧羽不愿意面对。
他固执地强调玉妃爱的就是他，可他分明一副被戳了痛处的模样。
这时候玉妃出现了。
她面色悲戚，眼神哀伤地望着他。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了结这一切。
萧羽愣住了，眼神慌乱地问道：“雪儿......你怎么来了？”
萧瑾冷笑道说道：“你自己看吧，这就是萧羽，我说了他就是狼心狗肺之辈，你喜欢的人不过是个虚伪至极的伪君子，他哪里及得上我哥哥半分。”
戚仙雪走到萧羽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陛下，不要再执着从前的事了，都是我的错。”
萧羽看着她的眼神问道：“我想知道，你爱的人到底是谁，是我？还是.......萧钰。”
时至今日，他终究想要一个答案，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要死个明白。
戚仙雪抚摸着他的脸说道：“都这么多年了，这个答案你却现在才问我。”
她眼中落下泪来：“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那个在湖边救下我的少年。”
萧羽彻底愣住。
他不可置信，又只觉惊喜不已，巨大的喜悦将他包围，他紧紧地抱住戚仙雪。
“你真的，真的没有骗我吗......”
“我分得清你们，你是你，他是他，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他。”
戚仙雪将从前的事和盘托出。
当年她知道自己可以嫁给萧钰时只觉高兴不已，大夏未婚夫妇成亲前不允许相见，所以她在新婚之夜才提及了那次湖边相救之事。
“那次在湖边还未来得及感谢殿下。”
可萧钰却感到疑惑：“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戚仙雪这时才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个温柔的太子殿下，和那个救下他落荒而逃的少年似乎不一样。
戚仙雪脸色惨白，难道她找错了人？
可眼前的人是太子殿下，她如何能说自己心悦于另一个男人，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才嫁给他的。
寻常男子尚且不能接受，何况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可为什么呢，明明那个少年和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戚仙雪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萧钰并未察觉。
戚仙雪带着巨大的疑惑留在了东宫，关于救人的事也不敢再提起。
戚仙雪是他的妻子，萧钰对她很好，除了萧羽的事他什么都可以告诉戚仙雪，在外人看来，他们自然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萧钰对戚仙雪太好，她只能先将这件事放下。
为了家族，也为了太子的体面，她与太子装作琴瑟和鸣恩爱不已的模样。
只是那个少年却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存在。
直到萧钰变成了萧羽。
戚仙雪是唯一一个察觉到真相的人。
但她不知道这个“新的萧钰”对她是什么心思，他到底是谁？
萧钰死在了他的手里，她若是对他说出真相，他会放过自己吗？
毕竟戚仙雪丝毫不知道萧羽对她的喜欢，也许她的爱慕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能杀了萧钰取而代之，对自己这个萧钰的妻子是否也心怀恨意呢。
在她的眼里，这个人不再是从前救她的那个少年，事实上她也的确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这个人是杀了自己丈夫的凶手，是抢了夏国皇位的代替者，这样的人必定是心狠手辣的。
经历了萧钰之死，戚仙雪害怕了，她不敢去赌，就好好做萧羽的玉妃便是，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孩子，其他的她一概都可以不在乎。
可后来她还是爱上了萧羽，或者说这份感情从未改变过，她既惧怕他，又无可自抑地沦陷在他对自己的温柔里。
但只要他们能永远在一起，就让其他真相被掩藏吧。
直到现在萧羽才明白，原来他想要的爱一直都存在。
他笑了。
这笑容既有几分释怀的意味，却又充满了遗憾。
如果他能鼓起勇气对戚仙雪表达他的爱，也许他们早就能解开心结，不必在各种猜疑和不安中爱着彼此。
可惜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就是如此，人生也总是充满遗憾。
但能在死前得知戚仙雪对他的爱，他也死而无憾了。
戚仙雪对萧羽说道：“君生我便生，君死我便死，若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萧羽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
两人深深地望着彼此。
萧羽最后看着萧姿仪说道：“对不起，姐姐。”
也许这声道歉，也是他想对萧钰说的。
萧姿仪眼眶一红，眼泪无法控制地掉了下来。
“若还有来世，不要再生在皇家，小羽。”
萧羽终于也释怀了。
他拿出一瓶毒药两人一人一口灌了下去。
两人一齐倒下，鲜血缓缓从他们口中渗出，两人紧紧地抱着彼此，直到死亡。
萧瑾看着这一幕动了动唇，心中却并未觉得多么快意。
明明他替哥哥报了仇，可好像心里还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最后萧瑾只是闭了闭眼转过身沉默不语。
萧姿仪忍不住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哭。
站在每个人的立场上，好像他们的选择都情有可原。
明明都是亲人，最后却要互相残杀，谁都没能善终。
萧瑾走到她身边想扶着她起身，却发现萧姿仪脸色苍白。
她眉心紧蹙，脸色痛苦地扶着椅子说道：“萧瑾，快......快叫人.......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