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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文书屋 >  楚韵 >   第172章 吴兰亭

几近未时末,诗会将散,林尽染正与众人寒暄。

采苓施施然踱步而来,欠身一礼,低声道,“姑爷,吴府小姐约夫人一同回府,元瑶姑娘要与杨夫人先回明园。姑爷只能与申越一同回去。”

林尽染只迟疑片刻,在采苓耳边低语几句,旋即又点头回应,“无妨。今夜我会晚些回来,让时安不必等我。”

采苓看似有些惶然,但仍是应承下,小步快跑至西岸。

一旁的三皇子侧耳听得林尽染与府中侍女的对话,拱了拱他的胳膊,禁不住调笑道,“染之今夜还要去哪儿快活?是安乐居还是揽月楼?”

林明礼倒未将命案放在心上,莫说是他,即便是其他各府的公子和翰林学子,也未有记挂。命案?府衙最不缺的就是命案,若不与自身息息相关,谁又会关心长安城里死了何人?至于杜府尹亲自来请,谁不知府尹与林御史有私交,且林御史又有用指印查案的手段。故而,刚与三皇子回园时,众人也未曾问起,若真是甚了不得的人物,不必他们说,翌日就能传遍长安。

说回正题,林明礼听三皇子问起林尽染今夜的行踪,不免有些意动。毕竟其父说的可是痛痛快快的玩上一日,未至宵禁前,便还有时辰能与他闲叙攀谈。方才也未能说上几句,不是被其他学子打岔,就是他与两位供奉和殿下聊的起劲。

“三殿下尽会打趣。晚些时候还得去趟京都府衙,还不知何时能回府。”

“方才在城外···”三皇子顿觉不妥,闪烁其词,瞥了一眼林明礼,赶忙揭过话题,“还是忙正事要紧。染之既要去京都府衙,还是早些去为好,莫要耽搁时辰。”

“老三说的是,此处还有杨夫人善后,吾会留下些亲卫在园外守护,染之且宽心。”二皇子行至林尽染旁侧,轻声宽慰。

今日诗会也未出现纰漏,除却中途城外这桩命案,林尽染应杜子腾之邀出城走了一遭,园内的集会办得很是顺遂。可诗会与品香会散后,难保有哪家的公子起了歹心,骚扰西岸的杨湜绾与元瑶。毕竟名义上而言,她二人皆还算不上林府的女眷,且园内侍奉的下人也无战力。

二皇子听林尽染说晚些时候去趟京都府衙,许是为在此替杨湜绾与元瑶站台,以免她二人被人骚扰。

林尽染淡然一笑,倒是确有此意。不过若寻常家的公子想去调戏元瑶,怕也得问过她手中那柄软剑,虽未曾见她显现身手,但手持利器,对付几个纨绔,料来也落不了下风。

“也罢,染之先去一趟府衙,在此先行谢过二位殿下。”

林尽染揖手一礼,算是承下这份情。毕竟刚刚可也提醒了三皇子,若是好生利用这则消息,林、吴二府的联姻之事一成,林靖澄还得感谢两位皇子。

与韦太师和崔秉志辞别一番,林尽染行色匆匆地离开芙蓉园。

正主既已离去,诗会也到了散场的时辰,其余人也未有逗留,仅东岸还留下几家公子,和西岸正在指挥善后的杨湜绾与元瑶。

“明礼怎还不走?”三皇子见林明礼在岸边望着对面怔怔出神,顺着目光望去,似是落在杨湜绾与元瑶身上,遂笑言道,“那身着紫衫的是元瑶姑娘是染之未过门的二夫人;旁边那位是杨夫人杨湜绾,是染之从钱塘带回的商人,虽为女儿身,可做生意的手段并不比男儿差。香水生意如此风生水起,她可占头功······”

兴许是听到耳边一直有人说话,林明礼这才缓过神来,长揖一礼道,“殿下恕罪,方才有些心事,想的出神。”

三皇子见老二仍在与亲卫交代,遂在林明礼身旁打趣道,“元瑶姑娘是父皇钦点给染之的二夫人,只是得等上柱国回京后点头应允。杨夫人虽说是有段不堪过往,但也是受人蛊惑,至此仍怀赤子之心颇为不易。现下又深得染之信任,掌控整个大楚的香水买卖。明礼不能娶她为妻,倒也可以纳她为妾······”

林明礼难得闹了个大红脸,见三皇子所言愈发的不得体,似是有些愠怒,“林御史既要去府衙协助处理要事,放心不下府中女眷,林某不过是欲尽些绵薄之力,还请殿下莫要玩笑。”

旁人若说是在此替林尽染看护女眷的安危,三皇子是万万不会相信,只会道他尽会说些冠冕堂皇之词。奈何此人是林明礼,就从未见过他会为哪个女子倾心,或者换言之,他进青楼是只为在萧墙下看一眼林尽染的诗词,而非是进姑娘房中把酒言欢,花前月下。

三皇子一面尴尬赔笑,一面飞快地转动脑筋,缄默几息后,方徐徐道,“吾与二哥皆已留下亲卫,明礼何故亲自在此。今日诗会已甚是疲累,不若早早回府歇息。”

林明礼脸色稍稍缓和些,连带着语气也柔软许多,“深谢殿下关切,林某只远远望着就好。待诸事了结,自会回府。”

“林夫人呢?她兴许还在等你一同回去。”

林明礼眸色蓦地有些黯然,“我娘···方才派侍女来问过···明礼···我···晚些时候还得去安乐居,我娘就先回去了。”

“吾今日也想去安乐居饮酒赏舞,明礼可愿同去?”三皇子眼里满是期待,却未曾发觉他的异样。

“三弟,明礼去安乐居不过去看一眼染之的诗词。”二皇子的声音骤响,笑盈盈地予林明礼颔首示意,又予老三说道,“方才还说让明礼早些回府,好生歇息,现下又怎换了主意?”

“二哥,你······”三皇子一时被气得脸颊通红,好个老二,在旁侧听了许久,此时倒是跳出来予林明礼解围。

默然片刻,三皇子又展颜一笑,“吾与二哥许久未曾同去安乐居,不若一同前去?”

“中秋诗会不才在望仙楼······”

还未等二皇子将话说完,老三直接拽着他的胳膊离去,只留下一道余音,“明礼,改日再约,记得早些回府。”

三皇子将其二哥拽上自家马车,赶忙吩咐回府,以免老二还要回去。

二皇子一面抚整袖袍,一面不满的问道,“三弟难道要向明礼隐瞒清风之死?”

许是碰上辞青回城的人潮,车外的声响颇为喧嚣,二皇子也并未刻意压抑语音。

“纸条交予染之后,他又给了杜子腾,以作证物。途中予吾分说其中的利害关系,故而···此事先暂且瞒下吧。”

二皇子身形一顿,迟怔片刻后,放下双手,轻笑道,“无怪他会允吾等留下亲卫,倒是有几分礼尚往来的意思。”

“二哥已知晓他的心思?”

“染之可已猜出纸条是何人所书?”

三皇子微微颔首,“他猜的也是吴兰亭,且这吴府小姐与他夫人有些交情,这才将纸条交予吾与二哥手中。”

二皇子长叹一声,思忖良久才幽幽道,“这吴兰亭倒是心有成算,料定我二人会顾及染之的颜面,不会在诗会上将纸条交予明礼。染之又将纸条交予杜子腾,以作证物,可纸条若是出于吴兰亭之手,又算得上什么凭证。此举亦是提醒我们莫要多事,暗中将清风之死告知林尚书,让尚书令相机决断,承我二人的情,以成全林、吴之间的婚事。可染之怎又突然会为明礼的婚事这般操心······”

三皇子倒未有老二这般多的心思,脱口而出道,“兴许是不愿毁去一桩姻缘。”

二皇子轻吁一声,眼下想的再多也无用,既已离开芙蓉园,当下再去寻林明礼提起此事,不免显得刻意。

“趁明礼未曾回府前,可先去林府将此事告知林尚书。”

“纸条一事也得告知?”

“自然要说,连是谁送予我二人的都得说。否则,这份情,林尚书承得未免太轻了些。”

老三怔怔坐在那儿半晌,未发一语,心里如同被一团棉絮堵住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却终归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些耍心计手段的,心可真脏。”

二皇子笑了两声,“看来三弟是想明白了?”

“吾···”三皇子欲言又止,只阖眼长叹一声,“吾也脏。”

二皇子的笑容霎时凝滞,刚抬起的手又悬在半空,想要劝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旋即无力地垂下那想拍拍弟弟胳膊的手···

话说,吴兰亭邀李时安同坐马车,欲送她先回林府,一路上吴兰亭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如鲠在喉。

“自上次雅集与妹妹可有半年未见,怎今日还生份了许多?”李时安倒是颇显得熟络,径直端起座旁的水壶沏了两盏茶,只当是在自家的马车。

吴兰亭见状,肩膀倒是松了一些,可柳眉依旧紧蹙,道,“哪是妹妹与姐姐生份,只是···只是···”

可半晌又未曾吐露一个字,素手攥得裙摆生紧,面上仍是焦急之状。

李时安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柔声问道,“妹妹可是为婚事发愁?”

吴兰亭踌躇良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螓首,将身子稍稍倾向李时安,低声道,“这门亲事是祖父定下的,连我爹也是赐下圣旨后方才知晓,纵使有万般不舍,但也只能依从祖父的意思。”

“女子的婚事,岂容自己做主?”李时安说罢摇了摇头,美眸微垂,似是回忆往事,片刻后又展颜一笑,“当初姐姐的婚事也是父亲做主,所幸遇见的是染之。”

吴兰亭不禁一翻白眼,没好气地揶揄道,“妹妹哪有林夫人的福气,能遇林御史这等良人。”

李时安捂嘴一笑,“不日,姐姐亦可称你为林夫人。”

“妹妹这林夫人与姐姐可是云泥之别。”

吴兰亭说罢眸色有些黯淡,可发白的指节俨然道尽她心中的无奈。今日这步险棋已是她的救命稻草,若是林明礼为书童与林尚书反目,再传出些闲言碎语,兴许这桩亲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纵使有陛下的赏赐,可终究不是赐婚,况且当下还未行纳征之礼。

李时安见吴兰亭如此模样,不忍调笑,但此事几已传遍长安,亲事哪是说退就能退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还能逃婚不成?”

吴兰亭闻言,眸色一亮,紧紧抓着李时安的柔夷,高声道,“姐姐此言···”可又觉得过于兴奋,又倏地压低语音,“姐姐此言有理,大不了逃婚就是。”

“彼时吴府上下又该如何自处?”

吴兰亭的面容又垮了下去,颔首看着脚尖,失望道,“妹妹莫非要搭上一生不成?”

李时安见她甚是颓唐,默然不语,抓起她的双手,美眸流转间斟酌些该如何宽慰吴兰亭的话。良久方徐徐道,“姐姐虽鲜少出府,可林明礼的名声也偶有耳闻。流言未起前,他为人谦恭,礼数周全,博闻强识,在长安城里也算得上个有名的才子。听闻,予他一册书籍,仅是读上一遍,就能记下七七八八。且回京后,也未曾听闻他进过明月居不是?”

“可···”吴兰亭支支吾吾的,也未有驳斥,但片刻后,语音中仍有不满地说道,“可他与书童仍是纠缠不清,听说还给那书童买了地,就安顿在城外。”

李时安睁大美眸,又蹙着秀眉问道,“此事,姐姐倒未曾知晓。妹妹又是如何得知?”

“我···”吴兰亭也不知该如何与李时安提及此事,毕竟不算光彩,且又有破坏这场品香会之嫌。踌躇良久,方才低声回道,“刚刚品香会上,妹妹见到林尚书的夫人,偷听她与韦夫人间闲谈,提及清风一事。听说那书童为见公子一面,犯了禁令,在务本坊北街被巡防营逮到,杖笞二十,不知生死,故而···故而···”

吴兰亭提到此处时,实在感觉无颜面对李时安,久久未能将话说下去。

“可是向东岸传信?”李时安略有试探的问道。

吴兰亭柳眉一挑,惊呼,“姐姐怎会知晓?”

“案上虽放有笔墨,是予各府官眷作诗之用,可多在品香。你既是我的好妹妹,迟来片刻,我又怎会不知。但见案上纸张缺有一角,就猜测是妹妹与东岸传信。”

李时安虽未操持这场品香会,但归根结底是自家产业,细微之处皆得留意。即便是吴兰亭邀请一同回府,当也在临走前将各处看了一遍。

吴兰亭讪然一笑,稍稍躬身,语音中略有歉意,“妹妹鲁莽,险些害姐姐与林御史在集会上出丑。然则实在无奈,故而有意将‘书童清风已死’的消息传于两位皇子。望他们在诗会散后,将此消息告知林府大公子,若他因书童之事与林尚书起了争执,这门亲事,妹妹还能去向爹爹求个恩典。”

“未曾想,妹妹一语成谶,清风果真已死。”

吴兰亭瞪大美眸,嘴唇嗫嚅着,却也未能吐露半个字,大有泫然落泪之状。

李时安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清风之死与妹妹无关,大可宽心。”

“可···可···妹妹,从未想过他死。”吴兰亭靠在李时安的肩上,低声抽噎着,“妹妹···只是想让这位···林公子···急上一急。”

“姐姐相信你。”李时安搂过吴兰亭,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柔声道,“凶犯不日就可擒获,妹妹无需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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