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本殿被亲生兄弟暗害,不仅毁去容貌,还中了剧毒,在那个绝望的雨夜中,本殿以为自己死定了,是你救了我一命,留我在书社,为我解毒,为我恢复容貌。”
“可是就差一步,真的只差一步,本殿就要登上王位,父皇却在那之前赐了你死罪。”
“本殿赶到时,就看到你倒在大街上,血漫人间,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鲜血淋淋的场景。”
“皇家自来争权夺势,从未有过真心,你是这世上唯一以真心对待我的女子,可我却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朕不许你嫁给吴烬,你只能是朕的,只有皇权高位,才能保你一世无虞,才能助你实现心中志向。”
陈缘终于记起他是谁,手掌紧紧握住座椅扶手:“前尘往事,犹如过眼烟云,殿下还是不要为前尘所累。”
“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信。”
“那你就该明白我是为救你而来。”
“我想前世的我,只是行医救人,做了本应做的事,对殿下并无其他心思,今生亦是如此。即便前路是死局,我仍希望陪我之人会是吴烬,而非殿下。”
“阿缘,那日在书社,你向旁人介绍我是小五公子时,你可知我有多激动,有多想告诉你,你的小五回来了。”
“陈缘谢殿下厚爱。”
门外传来吵闹声,府中下人来报,说是陈太医和吴家小公子要硬闯进来。
陈缘闻言,再次劝说:“殿下,放了臣女吧。”
“本殿永不放手。”五皇子说完锁上房门离去。
陈缘想起前世之因,那时她门下学生众多,招致都城男子不满,大家都认为她不怀好意,有意挑唆家中妻子与丈夫的关系,行为歹毒且十分恶劣,上禀官府,要求严惩。
那天雨势很大,她去书社的路上,遇见一个半张脸都被剧毒覆盖以致面目全非的人。
世人爱美嫌丑,对于深处困顿中的人,雪中送炭的少,雪上加霜的多,小五受多人唾弃嫌弃,像个皮球般被扔在地上踢来踢去,十分可怜。
陈缘出手制止,还好心将人带回书社,那时他体内毒素蔓延很快,好在她施以金针,再佐以药浴,才勉强压制毒性。
小五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有机会醒来,在一团氤氲着的水汽中,他隐约瞧见一个蒙住眼睛的人,问:“你是谁?”
“我叫陈缘,是个大夫,你体内的毒只是暂时压制住了,若想好全,还需费些心思。”
“你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死了,我恰好懂医术,救你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吗?”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坏人好人,这世道谁还能分得清?”那时的陈缘已是心力交瘁,却还是笑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小五吧。”
“小五,你家在何处?我可以找人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看来也是个可怜人,那你且先在这儿住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小五见她蒙住眼睛行动不便,说:“你把眼睛上的布取下吧。”
“你我男女有别,小五不介意吗?”
“将死之人,还介意什么?”
陈缘本想取下白布,想想还是作罢,勾唇浅笑:“算了,我家那位夫君虽不爱说什么,但也是小气得很。我对着屋中陈设十分熟悉,即便蒙着眼睛,也不会出错,你放心。”
小五动动手脚,发现在药浴作用下,原本酸软的全身,又有了丝气力,他似乎有些伤心:“你嫁人了?”
“是啊。”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礼部尚书,是个极好的人。”
原来是礼部尚书之妻,而礼部尚书多年来只有一位妻子。
小五自然也听说过,她在朝中风评极不好,人人都道她是悍妇,妒妇,为天下男子所唾弃,可现在的她,完全不是满朝文武口中的狂浪之人,而是最温柔的良心大夫。
“哦。”
浸润过药浴后,小五从桶中出来,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力气,脚底打滑,情急关头,一手攀附在陈缘肩上,她仍是蒙着眼睛,急切地问:“没事吧?”
她身上有股很淡的香味,自上而下,若非凑得极近,根本闻不出来,小五就这样愣愣地盯住她的脸,期盼着时光能永远停留在此刻。
“可以自己穿衣裳吗?”
他可以,却脱口而出:“不能。”
陈缘让他扶住木桶,又去给他取来衣裳,小心穿上。
即便失去视觉,她的感应力依旧很好,能不碰到人分毫地穿上衣裳。
小五伸着手,故意触碰到她指尖,陈缘则变得更加小心,还劝慰他:“公子莫要介怀,我是大夫,虽极少为男子看病,但被大夫的手触碰过,是不要紧的。”
“好。”
他在书社住了一个月,得她悉心照顾。
偶尔书社无人时,他会帮着陈缘打扫屋子,两人会说许多话,他告诉她,自己的毒是出自亲人之手。
陈缘放下扫帚,仰头看着天,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对这事发表任何言论。
其实,那时的陈缘已对人间不抱任何期望。
毒解后,还剩那张被毁去一半的脸,陈缘深知容貌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又是遍读医书,又是亲身试药,只为能找出办法,令他恢复。
小五看着她手臂上斑驳的痕迹,额蹙心痛:“阿缘,你不必为我如此。”
“无碍,为医道,我甘之如饴,小五不必为此自责。”
在那之后不久,小五母妃找到他,他甚至没来得及同陈缘告别,就被带回了皇宫,再次卷入争储漩涡。
二人再见时,已是吴云生寿宴,以君臣身份相见。
陈缘的药很管用,小五的脸恢复如初,只是她却不再认得这张完好无损的脸。
她不再唤他小五,而是行君臣礼:“参见殿下。”
他望着她,失了神,愣在原地,再也闻不到那股浅淡香味,他记得她说过那是紫藤花香囊散发出的味道。
她今日腰间依旧挂着那枚香囊,想来应与从前味道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