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承训带兵从平壤城中撤出,本来距离平壤城最近的是顺安城,可顺安城中的朝鲜官员提供的也是假情报,祖承训信不过他们,直接一口气撤回了肃州。
李氏朝鲜的城池,绝大部分,都很简陋。但平壤城是朝鲜的三京之一,是按照中原王朝的城池修建的,人口众多,城内房屋更多。
而且,平壤城中的房屋,很多都是乱搭乱建,以至阻碍交通。
大明朝的锦衣卫中,有街道房专职负责整治京师的房屋沟渠,以保证京师整体的交通与整洁。
但平壤城中没人管,骑兵进入城中,行动本就受限,再加上城中那些乱搭乱建、横七扭八的房屋,使得本就受限的明军骑兵更加雪上加霜。
待退回肃州城,祖承训清点人数,折损过半,心疼的他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辽东,是都司,辽东人,全都是卫所中的军户。
明朝中后期有营兵,营兵基本上都是从卫所中挑选出来的。
祖承训本身就是辽东人,辽东各个卫所的军户军官,彼此之间不是很熟悉但也不是很陌生。而且跟在祖承训身边的,必然是他的亲信和部下,其余的也都是他的老乡。
战场上死人,很正常,但平壤城这一仗,打的实在是窝囊。
若是平壤城真的只有几千倭寇,首功,必然是他祖承训的。
可平壤城中的倭寇,单是那一夜见到的,就有上万人。
此次战败,最重要的原因,是朝鲜人提供了假情报。可他祖承训立功心切,轻敌冒进,也脱不了干系。
整军备战期间,朝廷三令五申,不要轻易相信朝鲜人的情报。可他祖承训脑袋一热,全都抛于脑后。
这会,祖承训悔的肠子都青了。
肃州城中的朝鲜官员,倒是还算配合。提供热水、食物、医药,救治伤员。
这倒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祖承训和他手下的那些兵,浑身带血,杀气腾腾,眼神中都透着吃人,他们不敢不配合。
等到中午,又一支明军骑兵赶到肃州城,为首的是蓟州副总兵杨元。
“祖将军可在?”
祖承训从屋内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连忙走了出去。
杨元也是辽东人,与祖承训是老熟人。
“我听说老兄你带两千骑兵会同朝鲜军队收复平壤去了,安顿完手上的事情我就带人赶过来了。”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对于老熟人,祖承训没有藏着掖着,“朝鲜人谎报军情,平壤城中的倭寇不下万人,他们却说只有两千人。”
“倭寇的火铳手中,有朝鲜人。而且我还亲眼看到,顺安一带的朝鲜兵与倭寇互相对话。而且,朝鲜兵压根就没有配合我军作战。”
杨元眼神一凛,他也是奉命前来救援朝鲜的,朝鲜人这么做,能坑的了祖承训,未必就不会如法炮制,坑了他杨元。
“你的意思是,朝鲜人与倭寇,有所勾结?”
“十有八九。”祖承训叹了口气。
“我这次轻敌冒进,折损兵马,栽了大跟头,难逃责罚。兄弟你可千万要加上小心。”
“朝鲜兵带队的是谁?”杨元问道。
“不管朝鲜人有没有勾结倭寇,仅凭他们谎报军情、临阵脱逃,就够要他们脑袋的。”
“叫钟国仁。”这个名字祖承训记得很清楚。
杨元冷笑一声,“他也配叫这个名字!”
“老兄你先好好休整,我带人,把他拿了。”
祖承训问道:“你带了多少兵?”
“五百。”说完,杨元又加了两个字,“家丁。”
有五百家丁,杨元就敢前来支援以及动手拿人,说明杨元也没有将朝鲜人和倭寇放在心上。
能在大明朝九边军镇中当上副总兵,哪个不是靠真本事杀出来的。杨元对于自己以及麾下的家丁,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一点,倒是和祖承训差不多。
祖承训又问,“后续军队过江了没有?”
杨元回答道:“别提了,朝鲜兵败如山倒,一批又一批难民涌到鸭绿江。为了防止难民过江,江中的船只已经全被调到了北岸。”
“难民挡路,搭起浮桥,难民就往上涌。军需辎重以及火炮运输本就费力,现在还得防着难民,太耽误事了。”
“我来的时候,佟将军已经在带兵驱逐难民,后续兵马应该很快就能到。”
自家大军马上就要来了,祖承训心中也有了底气。
“朝鲜人都是步兵,我是带骑兵退回来的,他们绝对退不了这么快。”
“你沿着肃州向南,一路向顺安,绝对能找到他们。我给你十个兵,让他们跟着你一块去,好认人。”
杨元点点头,接着一抱拳,“保重。”
“哎。”祖承训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杨元,“还是多带点兵吧。”
本来杨元没觉得怎么样,毕竟他带了五百家丁。经祖承训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那我就等后面的弟兄上来后再过去找人。”
下午,明军的后续兵马赶到肃州,杨元立刻带兵就一路查了过去。
平安道,朝鲜还占据的城池是有数的,很好查。
钟国仁带的朝鲜兵,没走远,就在顺安城中。
杨元查到顺安城,这也是朝鲜控制的最南端的城池,因为再往南,就是倭寇控制的平壤。
顺安城军营中,杨元直接带兵冲了过去。
“别动!”
“别动!”
营门值守的朝鲜士兵被明军士兵看住。
军营中有很多朝鲜兵,但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与明军动手,一个个都愣在原地。
一个李氏朝鲜的军官迎了过去,“将军,您这是?”
杨元连马都没下,“钟国仁在这吗?”
“这个。”这军官知道,明军肯定是为了平壤之败来的,回答的很是含糊。
杨元面带寒意,“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告诉我,在不在?”
“你若是说假话,本将军就以谎报军情为由,将你就地正法。”
这军官知道轻重,别说是他们这些贵族了,就是朝鲜国王李昖见了明军,那也是恭恭敬敬。
“在,钟国仁就在后面的营房中。”
杨元一挥手,“过去把人拿了,记住,留活口。”
“是。”一队明军士兵立刻冲了过去。
“你。”杨元看向那李氏朝鲜的军官。
“将军有什么吩咐?”
“让你的兵都靠边站着,别碍事。”
“明白。”这军官如蒙大赦,只要不为难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李氏朝鲜的军队中,军官和士兵很好区分,穿盔甲的是军官,不穿盔甲的是士兵。
祖承训给杨元留了十个兵,这十个兵,都是认识钟国仁的。
到了营房中,一个兵立马就认出了钟国仁,“就是他。”
钟国仁惊慌失措,“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搭理他,几个明军士兵上前,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提着钟国仁就走。
钟国仁挣扎着,可无济于事,直接被架着扔在杨元的马前。
“天朝的官兵,怎么能如此的无礼。”钟国仁从地上爬起,嘴里喊着。
杨元望着他,“天朝自然是重礼数的,但遇到不懂礼数的人,我们也不会客气。”
“你就是钟国仁?”
钟国仁见杨元的甲胄服饰,就知道来者是大明的高级武官,不敢怠慢。
“回禀将军,标下正是钟国仁。”
“你说说你,名字叫的这么好,怎么净干那些不好的事呢。”
钟国仁还在装傻,“将军,您说的这些话,标下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本将军给你提个醒,你谎报军情了没有?”
“回禀将军,标下并未谎报军情,只是最初探查得知,平壤城中的倭寇最多不过两千人,谁知情报有误,平壤城中的倭寇,足有上万人。”
“情报有误。”杨元淡淡一笑,“两千人,一万人,你这不是情报有误,你这是不识数呀。”
钟国仁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把这家伙带走,给战死的弟兄们祭旗。”
两个明军士兵上前控制住钟国仁。
“放开我。”钟国仁挣扎着不配合,“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标下只是误查了情报,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啊!”
杨元脸色很不好看的沉下来,“平壤一战,就是因为你谎报军情,才折损了我大明那么多儿郎。你若是罪不至死,那天底下就没有该死的人了。”
“带走!”
其余的李氏朝鲜官兵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