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走在学校的过道时，天色昏暗得如同傍晚，明明在平日，这个时间段正应该是朝阳露出半个脸的时候。
空气湿得好像能拧出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下雨大概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不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影穿梭在走廊上。
路边的体育馆，今日不同以往。
一辆货车停靠在卸货区，不少工人忙碌着向馆内抬着钢架，似乎是要搭建舞台。
前两日就有传闻，说最近要开高考的誓师大会，看来是真的。
清水驻足于货车旁，看了眼手表。
距离预备铃响，还有一段时间，因此他可以待在这里再看两眼热闹。
脖子上搭着毛巾的工人，站在货车车厢内，抹了把汗，然后冲站在体育馆大门边的一个肥胖男人大喊。
“头儿，车里的礼花还要不要卸？！”
对方一路小跑过来，站到了货车车厢边，往里瞄了数眼，面色凝重着摆摆手。
“先不卸，今天说是要下暴雨，要是放在场外，被雨淋坏了，我连退货都退不了。”
“行吧，那齐活了，我让司机给货车挪个位置，反正誓师大会是在下午，到时候没准雨都下停了。”
“可以，忙活去吧。”
男人挥挥手，示意按他说的来。
于是货车引擎声渐起，慢慢起步，行驶向停车场。
站在货车边的清水，正了正肩上的背包，与刚刚工人口里的头儿对视一眼。
“今年的礼花要取消吗？”他问。
胖胖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清水一阵，不是很想搭理他，但还是勉为其难做了解答。
“大概吧，谁知道，话说你是高三生？”
“不是，高二的。”
清水如实回答。
“那你操心啥嘛，真是的。”
男人白了眼前多管闲事的少年一眼，嘟囔着回去工作了。
一中往年的誓师大会，流程都是如出一辙。
参与者为高二高三的全体学生。
校长，老师代表，高二学生代表，高三学生代表依次讲话动员后，就是壮观的千人加油场面。
高二学生落座于体育场左右两侧，到时候会全体起立，为自己的学长学姐们加油呐喊。
届时人声震耳欲聋，热血沸腾。
最终，伴着高三学生离场，体育场外，数十礼花会同时燃放。
各色的烟火会将天空照得透亮。
清水高一时，虽未参与过誓师大会，但临近放学时，体育馆内的加油声，甚至都能传到高一教学楼来。
还有那连续响了十几分钟的烟火，也让他颇有点心潮澎湃的感觉。
今年，作为高二生，他也将与高三的学长学姐一起，在傍晚踏入这间体育馆。
一想到明年，站在体育馆中间，接受祝福的人会是自己，就总觉得有点压力......
清水站在原地，看向体育馆上方的阴沉的天空，发了会呆。
远处的教学楼，突然响起预备铃的声音。
我靠！忘记看时间了！
清水背着书包，在旁边工人奇怪的眼神中，拔腿就跑。
姿势像是一匹脱缰的疯马。
......
社团活动时间。
高三教学楼，意外地也热闹起来。
大概是因为马上要举办誓师大会，因此久违地，给这些学习到麻木的学生们，放了个假。
清水捏着雨伞走下楼梯时，两个老师正迎面走上来。
她们抱着教案，讨论接下来要举办的誓师大会。
“今年的烟花好像要取消了。”
“是有点可惜，不过我们每年都能看到，明年看也是一样的。”
“就是可怜了今年这届的高三学生了。”
一个女老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
清水与她们擦肩而过，站到了楼下。
楼外是瓢泼大雨，雨水汇聚在屋檐边，然后通过排水塑料管，如泄洪的水柱般撞击向地面。
对面就是喧闹的高三教学楼。
清水看向那一间间亮着的教室，在滂沱的雨幕中，他总觉得那欢乐的气氛，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惋惜。
......
裤脚湿哒哒地推开了社团教室大门后，清水收起伞，将其搁置在门外。
教室里只有林筱一人坐着。
她一手撑头，一手捏着几张A4纸，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不时看向窗外的大雨。
在发觉门口有动静后，她转过头，对上清水的视线。
“我还以为下雨你不来了呢。”
“我也以为除了我，社团教室没人呢。”清水活动了下颈椎，然后拉开座椅，坐到了林筱对面，“苏玲在教室里被不去社团活动的朋友缠上了，沐羽所在的高一教学楼离得远，冒这么大雨过来鞋子得湿透，所以我让她别来了。”
“那你倒是没体谅体谅我，来提前通知我一声？”
林筱半埋怨了一声，清水这才发现，她落在桌下的脚，没有穿鞋子，湿哒哒的袜子也被晾到了窗边。
“我倒是想去告知你一声来着，问题九班跟一班差俩楼层，我去你们班找你时，你的同学已经告诉我，你出发了。”
“所以你就来社团教室找我了？”
“算是吧。”清水叹了口气，“坐在教室里总觉得闹哄哄的，心静不下来。”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两个人独处了。”
林筱歪了歪头，说完这句话，就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面前的A4纸上。
她看样子没有继续要聊天的想法了。
清水哼哼了两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这句话，只能转过头，假装看屋外的大雨。
“我听说你誓师大会要上台演讲？”
“作为高二学生代表，稿子不就在我手上了吗？”林筱晃了晃手里的纸张，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虽然已经全都背熟了。”
“那你还看个不停。”
“除此之外我还能干什么呢？”
少女将手里的演讲稿反扣到了桌面上，然后抬起白皙的双腿，踩到椅子上，双手抱住，缩成一团。
她同样看向屋外的大雨，然后向着清水提问。
“清水，你说，今天的烟花还会放吗？”
“我哪知道呢？看样子估计得要泡汤。”
“你也这样想吗？真可惜，明明我听很多学长学姐说，相当期待来着。”
清水点点头。
他想到如果明年，自己去参加誓师大会也是雨天的话，估计心里得要难受一会。
“毕竟烟花年年有，但只有一年是为自己而放的对吧？”
“我倒不这样想。”林筱叹了口气，“我更觉得烟火像是离别的歌，就好像跟别人分别时，总要说一句「再见」一样。”
清水转过头，看向林筱。
她正面朝窗外，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雨幕，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不断上下翻动。
安静又寂寞得，像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