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月『色』,袅袅青烟,沐『药』儿抬头,望了眼那苍苍满月,皓月长空,忽而想起沐尘子,曾对她耳提面命,执着于斯的一句话来: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则不变,万事不可强求,不可执念”
她相信命由己造,却不能没有执念,放下执念,上官琉璃会活的自在安生,幸福无忧,可沐『药』儿,会两眼若盲,得过且过,浑浑噩噩,了此一生。
如今,张文淼和李群明进了一品香,再过一个时辰,这条路,便再无回旋之地,算计,阴谋,假意,皆会比肩而至,这场豺狼虎斗,竞逐梦魇,血海荆棘,她,定会狠意报复,拂袖抽身,这一世,就如师父所说,命由己造,她一定会将这场异世之魂,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风掠长巷,新月如钩,皎皎月『色』下,众人被沐『药』儿的一席话,惊的瞠目结舌,又被她左手臂上,错综杂『乱』的鞭痕,吓得一片哗然,伴着隐隐清辉明月,他们似嗅到了一些苗头,深宫内院,大宅争斗,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失踪十二年的上官琉璃,回府前被上官敏的娘认出,雇了杀手去劫杀,杀害未成惹人怒,是以,上官琉璃回府后,才略加报复,却并未出人命,也可能因此,得了上官磊的惩罚,命人施以鞭刑,瞧瞧那娇弱美人白皙如玉细胳膊,啧,怎么下的去手!
再瞧瞧那猪脸人身上官敏,方才一口咬定人上官琉璃杀了她娘,混淆视听,又说人命硬,祸害将军府,卖弄同情,还说那臃肿红猪脸,是人上官琉璃所为,靠,当他们眼瞎啊,人一动不动在那站着,连喷嚏都没打一个,何时动的手?
神『色』各异,窃窃私语中,众人仿若真嗅得了深闺大宅,那佛曰不可说的深宅恩怨,阴谋算计,纷纷同情的望向飘忽悠然而立的沐『药』儿,瞧着她将慕容嫣牢牢的揽在怀中,更是怜惜不已,出生便没了爹娘,四岁又遭抛弃,如今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却又被亲人算计鞭打。
也难怪这上官琉璃同南阳王府的小郡主如此亲切,义父之女比亲叔之女还要亲上几分,明眼人瞧着,这上官琉璃在将军府,明显不如在南阳王府啊,唉,怎么说,这上官琉璃,也是少将军和颜郡主唯一的血脉嫡亲,是英雄遗孤,巾帼遗珠。
直到此时,众人才恍然若梦,醍醐灌顶,匆匆十六载,随着英雄落幕,时过境迁,他们竟慢慢忘记,曾为了家国,为了他们,拼死搏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铁马英雄,巾帼女将!愚昧残忍的他们,竟冷眼瞧着英雄唯一的至亲血脉,遭人欺辱,遭人算计,遭人陷害!
一时间,众人神情羞愧,汗颜无地,须臾,那提着梅花灯,略显不知所措的老人,忽而移开摊子,扑通一声,跪在沐『药』儿脚边,颤颤巍巍将梅花灯放在一旁,两手伏地,恭恭敬敬给沐『药』儿叩了个头,神情凄『迷』沧桑,低垂着脑袋,泪眼婆娑:“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姑娘便是少将军之女,惭愧,惭愧啊”
沐『药』儿牵着慕容嫣后退一步,小丫头撅撅嘴,直勾勾的瞪着地上的梅花灯,谷绿上前扶起老人,若有所指:“老人家,众目睽睽下,您下拜小姐,不合李姑娘方才说的伦常道理,这一拜,我家小姐可受不起”
众人一愣,纷纷对李诗云投去愤恨的目光,对啊,就是那左相府四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冤枉英雄遗孤,害他们差点犯了大错,李诗云见此,气的直跺脚,她这是闺秀不成,反惹一身***?
老人被谷绿的话一点,亦慌张无措,忙摇头晃脑:“是小老儿行事不妥,一时情急,没了轻重,上官小姐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沐『药』儿敛眉不语,风离叶眼尖的拾起地上的梅花灯,屁颠屁颠的交到慕容嫣手里,对着沐『药』儿眨眨桃花眼,笑的眉眼欢喜,桃花泛滥:“小沐沐,连着三日满月,一品香那神秘大厨都会有新的菜式甜点,你若不喜欢这,我们去一品香坐坐如何”
余光瞅着慕容嫣,手里拿着梅花灯,乐的粉嘟嘟的小脸,精光的眸子又略过那栩栩如生,遍地花香的梅花灯,桃花眼半眯,漫不经心道:“逛了半日,嫣儿也该饿了,而且,姑娘们放花灯也该散场了,去迟了,一品香内,可就没位子了”
果然,他话音一落,慕容嫣小眉头一皱,扯着沐『药』儿的胳膊,嘟着小嘴:“嗯,沐姐姐,嫣儿晚膳还没吃,嫣儿好饿啊,我们放完灯,快去吃饭好不好”
沐『药』儿神『色』微征,垂着眸子,似是没听到她的话,星眸含雾,盯着斑驳的月影,看不清神『色』,凉风掠过,耳边窃窃私语,四面来声,凄凄哀怨,脆脆童声,错综杂『乱』,纷耳『迷』蒙,却独独那鬓白颤抖的迟暮老人,沙哑沧桑的巍巍之音,入了她的耳,清晰可闻,眼明心亮。
“小老儿平生,碌碌无为,昏庸而过,早年染上赌瘾,差点被人剁了手脚,被少将军路遇而救,承蒙少将军不嫌弃,见小老儿有些厨艺,便将军营的伙食交给我,我感恩戴德,跟着少将军,去边关走敌营,三年后,少将军为我娶了个媳『妇』,小老儿中年得子,又十分仰慕白虎军风华,感恩少将军大德,便为犬子,取名虎儿”
老人踉踉跄跄颤着腿,哆嗦着身子,坐在平日里,随身休息的四方小凳上,捂脸抽泣,几欲崩溃:“小老儿以为,余生会跟着少将军,少夫人,险中求胜,幸福舒心的过完一生,可十六年前,陈国突然来袭,彼时,少将军刚扫了叛军,班师回朝,小老儿一直驻立边关军营,那日,小老儿明明见到了......”
“老人家!摆了一天的摊子,您也累了,往日过往,皆若余烟缠身,莫要再提了”
谷绿攸的打断他,慢悠悠的将他扶起,轻声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瞧着您摊上的花灯也不多了”,自怀中拿了一锭金子塞给他:“剩下的,我们小小姐都瞧上了,你且收拾了,跟我送回府上,余下这折腾的银子,回府再给您扑上”
一锭金子?
众人自茫然中回神,瞪着眼珠,扫向老人手中的金子,满目羡慕妒忌,就这几个破花灯,值一锭金子?包下这整条街的花灯,都绰绰有余吧。
老人亦是吓得连连推拒:“姑娘,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位小姐是恩公的女儿,若是她喜欢,全拿去了便是,小老儿家中还有不少,若是......”
“既然老人家如此说了,那咱们现在便去取吧,金子您务必拿着,若您不收,我可没法给我家小姐交代”,谷绿再次打断他,不着痕迹的侧身,扶着老人,压低了声音:“若您真为恩人着想,就当众收了这锭金子”
老人推拒的手一僵,回头之际,那人已松手去收拾花灯,心下情绪百转,抬头见沐『药』儿神『色』淡淡的为慕容嫣整了整衣服,牵着她的手,转身跟着风离叶朝前走去。
老人望着她的背影,百感交集,须臾,似下了某种决心,大大咧咧拿起金子,当着众人的面,捏着衣袖,擦了又擦,神『色』激动,十分欢喜,最后,似模似样,用牙狠狠咬了一口,方小心翼翼,甚是满意的放进怀里。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瞪直了眼,方才还抗拒惊恐,如今便满心欢心?嘁,原来是个见钱眼开,利益熏心的小老头,一片嫉妒羡慕中,只慕容墨月和洛闻,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老人和谷绿,而后,随着沐『药』儿三人的方向而去,不染半点尘埃!
李诗云见慕容墨月走开,忙拉着慕容墨鸿的胳膊朝前走,满目得意:“他们一定是去一品香了,正好姐姐和太子也在那里,走,我们快走”,哼,朝夕有路你不走,深夜无门你闯进,活该,一会有你好看!
慕容墨鸿阴沉着脸,看着前方并立而行的身影,阴鹜的眸子一闪而过的愤怒,眨眼,便消失不见,纷扰尽散,余温已过,剩下的众人,三五成群,二四结伴,或羽溪河畔,或转立家中,或花街闹市,或一品香中......
只终于被解了『穴』的上官敏,慌张的戴上面具,望着远去的身影,满目狰狞,目呲欲裂,如玉手心,硬是被她掐出血来,上官琉璃!上官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