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浮动,几许冷寂。
左相府,东院的一个昏暗房间内,四脚圆桌上,只燃起一盏烛火,风掠火摇,噼啪细响,烛火上,用银丝吊着镂空铜铸圆盒。
只弹珠般大小,盒内不知放了什么,经烛火一燎,氤氲雾气,缭绕升腾,丝丝缕缕,绕鼻而来。
李季麟坐在三脚方凳上,身子笔挺,两手自桌上交握,紧锁眉眼,鼻息大动,极尽贪婪的闻着铜盒中,丝缕暗香。
醉生梦死,极享快意人生,妙哉,妙哉!
铜盒里的东西,转瞬便少了大半,李季麟的面『色』,也由殷红渐变紫红,捏着银丝另一头的季成见此,横眉紧锁,挣扎之下,徒然收了手。
『惑』人『迷』雾不再,醉生美梦零散,李季麟眼皮未睁,眉心却紧紧蹙起,渐起阴霾,季成自桌上拿起先前备好的银针,快速在他指尖扎了一下。
两滴暗红血『色』挤出,待他神『色』渐明,季成方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悲痛道:“主子,不能再吸了!”
烛光摇曳,人影婆娑,良久,李季麟缓缓睁开眼睛,满目清明,阴沉灰暗,起身,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摩擦的指尖,颤抖哆嗦。
“起来吧!”
无悲无喜的话,却让季成,悲从中来,僵着背脊,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转过身子,对着他重重磕了个响头,哀求道:
“主子,季成求您,这香,不要再吸了,不能再吸了,会......会......”
后面的字,季成委实说不出口,心中苦痛,如鲠在喉,咽不下,嚼不碎,只留堵心之言,寸寸伤心。
“会死?呵,季成,你以为,不吸便不会死?”
李季麟望着窗外的皎皎月『色』,黯淡了眉眼,随意道出他不敢说的话,无甚表情,须臾,低下头来,去瞧微微烛光下,自己淡薄的影子,低声道:“近日,东宫可有消息传来”
季成咬了咬唇,说的恨声恨气:“哼,那个草包,灯火一灭,熏香一燃,身下就算躺个和尚,他也......”
“季成!”
不悦训斥声起,季成一哆嗦,恨意犹在,语气却严肃了几分:“季成知错,主子,自影子出现,并未有任何差错,太子半分怀疑也没有,只要熏香不断,日后亦没有问题”
若不是那混账太子,主子又怎会如此窝囊的活着,又怎会靠这香续命!
李季麟掩下阴沉暗影,半响,忽而道:“起来吧,季鸠呢,回来了吗”
季成起身恭敬道:“还没,季鸠来信说,房寅自汴州回京,直接住回了房御医府里,并无异样,但他在汴州,遣散了所有家奴,却独独带了一个厨子进京,季鸠觉得蹊跷,便留在汴州,查探一番那厨子的来历,两日可回”
“哦?一个厨子?”,李季麟略一皱眉,却未再追究,只道:“待他回来,让他带几个人,暗中去郡主府门前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来报”
季成一愣,狐疑道:“郡主府?主子的意思,是那上官琉璃有情况?”
“当众与天幕璃王,亲密无间,又恰巧出现在妙手医馆,恰巧说了那番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呵,便是没情况,如今也有情况了”
风拍窗柩间,李季麟幽幽一笑,深邃不见底:“四国饯别,皇上定会招她入宫,我那两个好妹妹,如今可是恨她入骨,云贵妃的侄子被她打残,亦是欲杀之后快,她两个姐妹,一个因她失母,一个因她要嫁给废人”
微微一顿,阴阴沉沉笑道:“如今,又被凶残的璃王疼爱有加,而西凉早有传闻,三公主洛画,对慕容墨月情有独钟,偏偏她此时就在天幕,啧啧,有她的地方,还真热闹,后日,是个好日子啊”
季成一时不明他话中深意,只悄悄将连着银丝的铜盒收入袖中,心有所思间,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话,后日是个好日子?主子什么时候学会观天象了?
月黑风高,雨过雾气缭绕,同时东院,两墙之隔,此处烛火微弱,书房却亮如白昼。
李群明手执『毛』笔,落下最后一勾,吹了吹墨汁,叠好放进信封,细细封好放入抽屉,打了个哈欠,朝某处看了一眼,才起身推门出去。
门前,两持刀侍卫一左一右,并列而立,仿若门神,李群明锁好门,将钥匙捏在手里,冷声嘱咐:“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给我放进去,里面丢了任何东西,本相宰了你们!”
“是!”
暗夜之中,两道桀桀铿锵,如雷冲耳,令人一震,李群明满意离去,徒留两侍卫,身子微抖,冷汗直流,在左相府当差,真是提了九个脑袋在玩命!
房屋上,斜后低砖处,一人一狐,正屏息潜藏,伺机而动,阿远一身锻黑夜行衣,衬得球球雪『色』『毛』发,更是洁白如月,见时机一到,阿远顺着方才打开的砖块,又掀了两块。
抬手示意球球的脑袋凑过来,指着李群明离开前,眼神停留的方向,低声道:“球球,你下去后,头对着那个方向,朝右平着伸开右爪,东西,应该就在你右爪指着的方向”
见它神『色』恹恹的趴着,鼓着小嘴不理他,阿远『摸』『摸』脑袋,以为它没听懂,指手划脚又道了一遍,却只引来它的白眼,手足无措下,恍然想起沐『药』儿丢给他的白『色』瓷瓶。
试探的取出瓷瓶,倒了两粒在手,顷刻间,便被球球咽之入喉,小家伙心满意足的摇摇尾巴,鄙视的看了它一眼,嗷嗷,早拿出来不就行了,还藏着掖着,真讨厌。
见它撅着屁股就要往下跳,阿远及时拦住了它:“球球,你身子小,跳的高,到了柜子前,一定要直接跳过去,千万不能沾地,那柜子旁放着靴子,肯定设有机关,听懂了吗,懂了点点头”
他夜探左相府数十年,对李群明的习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愈是简单,愈是危险,书房内放只靴子,立了把伞,本也不足为奇,可恰巧在他藏东西的地方,便甚是蹊跷了。
眨眼间,却早没了狐狸影,阿远一愣,忙伸头朝下方看去,亏得李群明,书房半夜留灯的习惯,不然,今日无月,灰暗无光,还真麻烦。
正看球球利落灵活的在柜间穿梭,左相府内,忽而响起一声凄厉哀嚎,如鬼尖叫,惊得阿远脚下一颤,差点摔下去——
“啊,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