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毓庆殿。
茶过三巡,身子渐暖,李季麟摩擦着指尖,研判审视的望着一脸真挚的房寅,半响,鲜有余味的咧了咧唇,凉声道:
“房大人倒是有趣,先还是对家父肝脑涂地,佩服之至,转眼又道心向本少爷,如此明显的挑拨我父子感情,到底参了多少虚情假意,本少爷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房大人的为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了!”
闻言,房寅亦不反驳,只谦逊一笑:“二少爷自来慧眼,对房某,想来您心中自有乾坤信或不信,皆由您来定,不过”
顿了顿,伸头朝殿内看了一眼,指尖点桌敲了两声,凑着脑袋至李季麟半臂的位置,低声道:
“太子马上开始梦魇,该进殿的人,此时也该进来了,一品香时,房某已让太子送了帖子去右相府,此时,那风眠正匆匆朝这里赶来”
见他面上无甚变化,房寅心中更警惕了几分,出口的话,亦是谨小慎微,细酌满言:
“待那风眠入殿,二少爷将毒『药』悄声放在他身上,那风眠虽薄情寡义,表面对他那四子风离叶,疏离打骂,可实际却是最疼他,凭二少爷口舌,相信那风眠会明白,账本同儿子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
风掠窗柩,殿香幽幽,脆铃帛珠铃儿声响,房寅撩袍起身欲走时,忽被李季麟叫住,凉凉清清的话,带着些许隐晦的嘲讽:
“传言房大人生来傲骨,最不喜名利追逐,今怎会突然『性』情大变,且对京都之事,『摸』得如此详尽透彻,难不成,房大人身在汴州心在京,谋算已久?”
脚步顿住,房寅背对着他,微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摸』了下手腕处的红绳玉石,深了深眉眼,扭头咧嘴笑道:
“人生在世,总有一件与志向追求背行,却又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生在『乱』世,便由不得任『性』,房家历朝历代为君献终生,可每每风光半载,最终又落得如何,无权不得势,二少爷慧眼,该是明白房寅所说何意”
沉沉一笑,扭身轻轻缓缓,慢慢悠悠继续朝前走,伸了个揽腰,歪头晃脑,低低轻笑,若有似无的传至内殿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这京中秘史,风眠为何最疼四子,二少爷为何如此聪慧,太子又龙阳之好......呵呵,二少爷应该听闻,三年前的汴州知州府,住了一个酒肉和尚,大闹花街满柳巷,脚踩知府府衙牌吧”
天下百晓生,酒肉包打听,七情六欲斩不断,红尘六根不清净,八戒八犯,五斋酒肉,撒泼打赖闹汴州,姑娘风尘揽窝中!
三年前,那轰动整个天幕的假和尚闹官案,如今,倒是恰恰派上了用场,房寅自唇角蔓出一抹隐约的笑意,无奈又欢喜。
巧合吗?
啧,为何他觉得,是故意而为之呢?或许,三年前,他们便注意到了自己,甚感荣幸啊!
——“这场蓄意报复,看似始于年初,其实不然,小姐不许我们查探她的过去,可早在五年前,南宫便无意得知了她的身世,五年前水木那场隐世,多少有些关系”
——“末叶被赶出庄,我隐藏大理寺,一半原因,便是寻访少将军故友,研判你们是否可用,我将这些告知于你,便是提醒你,水木山庄,并非欲借你之势达到目的,只是经时间累月,你已被我们接纳!”
茶凉香尽,季成自帘幕后走出,见李季麟正摩擦着两指,不知在想什么,遂踱步上前,皱眉道:
“少爷,您不是已有了计划,摆脱太子,今又为何接受房寅的提议,冒此风险,若他有其他想法,那......”
为出口的话,显而易见,闻言,李季麟却只是晦暗不明的朝里侧瞧了一眼,冷笑道:
“呵,杀人有人递刀,为何还自己动手?房寅此人生的大智慧,比旁人多长了颗脑子,若得此人相助......他今日之举,不过想表明衷心,既如此,本少爷何不随他所愿!”
“可等太子醒了,岂不糟糕?”,季成依旧皱着眉,问的担忧。
“哼!”
李季麟撩袍站起身子,负手朝外走去,嘴角泛起阴寒冷哼,森森讽刺,季成快步跟上前,方听到了那句不屑低哼:
“那个草包,平日看似谋略极重,其最想白白得了便宜,一觉醒来,账本在手,怎还会顾忌其他,哼,如今就看,翊坤宫那位,到底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知晓自己的病了......”
寂静安然,帐帘飘飘,毓庆殿内,一派空空如寂,须臾,梦魇声起,宫女惊声,只消片刻,殿内突起一尖锐吼叫:
“太子殿下!”
花开满园,静谧如画,晴柔殿内,上官柔刚剪了迎春花枝,放入花篮之中,季嬷嬷便带着一人,匆匆而入。
闻声,上官柔提了花篮,转身坐回贵妃塌,抬眸朝季嬷嬷身后的人看去,诧异道:
“房大人有事?”
吐了口浊气,房寅上前一步,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继而恭敬感激道:
“房寅谢过柔妃娘娘提醒,如若不然,今日毓庆殿内,恐已遭算计,中了他人棋局!”
“房大人不必客气,今日也是巧合,本宫宫里的丫鬟,无意听到东宫管事公公的话,说太子欲用美人计,揽将入宫,这才留了心思”
上官柔捏了个花枝在手,摇头轻笑,抬眼微微瞧了他一瞬,轻声道:
“你爹是我上官家的大恩人,知道那将是你,本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你又是在帮着『药』儿!”
闻言,房寅一躬身,并未多言,只半垂着眉眼,低语沉声道:
“既然娘娘知道房寅是琉璃郡主的人,当知房寅冒着闯后宫的大不敬杀头之罪,来此所谓何事!”
“嗯,知道”
上官柔放下手中花篮,轻声道:“风眠那边,本宫会寻个机会暗示,但至于他听不听,本宫并未有把握”
房寅敛眉:“娘娘只需适合的时间,将话传给他,至于之后的事,房寅自会处理”
“好!”
风掠长空,高耸入云,凄凄凉凉中,金碧辉煌的深宫中,徒起明灭隐约的急促脚步,嶙峋奔波而至。
“太子出事了!太子出事了!太子出事了!”
宫人急走奔高,『乱』作一团,暗处,房寅眉眼深深,隐有嘲讽鄙视,半响,摇摇头,直奔宫外而去。
啧啧,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女人!真是急切的紧啊,也不知,她如今在做什么,可莫要错过这场好戏!
好戏,却之为戏,然,与此时的天佑寺相比,却只较于平淡了些!
天佑寺,狂风大作,暴风雨正将至!
她是黑岩......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