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沂弦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的卿卿,那个护他宠他的卿卿,居然舍得杀自己,就呆呆地定在那里,一步也没动。
为首的鬼面人实在想不到,明卿卿之前似是放弃挣扎的种种,竟然只是为了最后一刻,哪怕穷途末路,临死之前拼死也要杀了谢沂弦。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立马将身侧惊恐不已的士兵一把拽过来,丢出去,挡住箭矢。
半空中,箭矢穿透不断尖叫的士兵,士兵鲜血四溅,坠落在地,箭矢却依旧未停,鬼面人大惊失色,立刻将谢沂弦推开。
他重重地摔倒地上,险些被死于慌乱的马蹄之下。
但最终,谢沂弦还是逃过一劫,被重新扶上马,可他身后的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串成一串,死不瞑目。
“放箭!杀了她!杀了她!”
跟在皇子身侧的男人慌乱大吼,箭未曾向他,可却有一种死亡的窒息感倾覆而来,此女不能留。
只见一声令下,箭雨纷然而至,明卿卿一人一剑根本挡不住,她似乎也没有想挡,十万大军以及江湖高手围攻,加之她重伤至此,她早已逃不出去了,也不想逃了。
“啊哈哈哈哈”她似癫狂,“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最终也落得个家破人亡,挫骨扬灰的下场!”
一支支箭插入身体,她像是浑然不知痛一般,伸着手够着她依旧伟岸的父王。
谢沂弦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被黑衣鬼面命人拖住,他再次摔下马,伸出手死死地够着,大吼道:“卿卿!明卿卿!你躲开啊!你不是最擅长逃跑嘛!”
“父王……父王……哥哥哥哥们,你们的卿卿来找你们了。”
明卿卿恍若未闻,嘴角溢出鲜血,却一步步蹒跚着向前,笑着望向身前的父亲,万箭穿心,轰然倒地,她倒在血泊之中,溅起满地的暗血。
马背上的那个男人此刻微微有些心悸,颇有些后怕,对着鬼面人微微抱怨道:“都说了,让你师父来,明卿卿是可以小觑的吗!”
为首的鬼面人却是嗤笑道:“吾乃是师父座下首席弟子,区区一介女人,能奈我何!这女人再厉害,早中了我的箭,心脉俱碎,不成气候。”
虽然为了杀这个女人,他也废了不少功夫,如若不是这些手下和十万大军,今日恐怕得被她逃跑,可那又如何,她不照样是死了。
他得意道:“再则,她还不配我师父出山……”
虽是如此说,提起自家师父,他瞬间沉默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持剑跪在那里的男人,想起之前的大战,狂妄至极的眸中,竟然生出来几分敬意来。
而马背上的那男人望见方才挣扎不休的谢沂弦,眼里讽刺。
杀都杀了,还装什么深情啊。
可到底顾及对方身份,他好言相劝:“殿下,人都已经死了,她死前可是拼尽全力想要置您于死地呢,是她背叛了您。”
“对!对!是她,是她。”谢沂弦抬起头,猩红着眼,像是给这一切都找到了理由一样,“她先背叛了本殿下的!是他们有错!”
黑衣鬼面拉着缰绳,就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望着,似是看戏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皇子。
男人继续道:“既如此,人都死了,这里确实惨烈了些,实在不能展露在世人面前啊。”
“那就……”谢沂弦转身望着十里地外的边城,蓦然间,眼中全是令人背脊发凉的笑,“都烧了吧,都烧了,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
“都……烧了?”
男人和一贯杀人如麻的鬼面黑衣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闻言,都为之一震,似是都震惊于这个人的残忍。
明卿卿死了。
可是死后魂魄似乎四处飘荡了许久,听见了她父兄之死的些许消息,她狰狞地想要撕碎那些人,却被一股力量拉回无尽黑暗。
耳边响起悲惨至极的呼喊,撕心裂肺,夹杂着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
她只感浑身被大火灼烧,似是回光返照,她睁开眼,望见令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场景。
是她父王守候的边境之城,整座古城被大火围住,百姓们四处逃窜,被大火焚烧。
她望见离她最近的地方,一位妇女爬向大火抱起被活生生烧死的孩童,绝望地发出最后的悲鸣。
“不要!不要!”
血泪滑落脸颊,明卿卿想要救他们,可是她只能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绝望又无助地被大火吞噬,眼睁睁那些他父兄拼死守护的百姓在大火中挣扎,惨死,只留无尽恨意席卷全身。
死前她将听到的事死死刻在心里,将那些人的脸死死刻进脑海里。
大火之中,一道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那似戏子打扮者立于高墙上,在大火中挥袖吟唱着,戏腔婉转凄凉,似以腔情动客,对眼前的惨相视若无睹,那戏曲夹杂着大火烈烈燃烧的声音,以及那些人的绝望哀嚎声,令这一场埋葬数千人的大火更加诡异起来。
天阙年二十二年,天璟国昭玥王府连带昭玥王一家,两千三百余口无一生还,至此,天璟国国灭。
将将才九月,天璟国国土上飘起了大雪,一连七天七夜纷飞,厚重的大雪盖住了所有的血泊和无数尸骨,盖住几近化为灰烬的废墟。
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而这世上也不曾有过天璟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