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烟火将她的脸照得极灿烂,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
沈逾白眉目舒展,嘴角缓缓上扬。
本是二人间相隔时空的浪漫,下一刻就被一个挤进屏幕的男人的脸扫了兴。
男人粗狂的脸上却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学姐夫我叫李桥,是种花家顶级安保,擅长各类保护、调查……”
沈逾白上扬一半的笑生生僵住,旋即缓缓下弯,再下弯,直至面无表情。
呵,老学弟长得不过如此。
苏锦将手机夺了回来,却只留了个侧脸给沈逾白:“你做不了他的安保,死了这条心吧!”
“小学姐你这样就没良心了,这么冷的晚上,我帮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放烟花,还不足以让你帮我美言几句吗?”
“三百块,有的是学弟求着陪我来放烟花。”
苏锦丝毫不被道德绑架。
李桥:“三百块?你当大学生是廉价劳动力?”
“不是吗?”
李桥终于沉默了。
苏锦回头对着屏幕,还没开口,一股冷风灌进喉咙,让她连着咳了好几下。
她裹紧围巾,吸吸早就被冻红的鼻子道:“好冷,我回去再跟你说。你方便,有李桥跟着,我不会有危险。”
视频到此处就结束了。
沈逾白冷笑一声,又起身到桌子前奋笔疾书。
原本的纸张上写了二十多个名字,这会儿不过短短一刻钟,就又加了十个名字。
他都未陪阿锦看烟花,那李桥竟陪了。
他既无法对付李桥,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他还对付不了吗。
名单在第二日被送到了周显的手里。
看到名单后面详细标注的产业,周显大喜。
送上门的大功啊!
腊月早朝是件极折磨人的事,尤其是这些日子朝堂的风气实在称不上好。
刘门中的官员们均是脸色灰白。
他们早知次辅大人去世后会被清算,不料刘阁老的灵柩还未返乡,那些秃鹫就已经迫不及待冲上来撕咬。
薛玉书已病了三日,却还是每日撑着病体,顶着寒风前往宫中。
下车时,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下来,幸好褚茂业早守在马车旁,一把扶住他。
入手的滚烫让褚茂业心下大惊:“薛大人莫要逞强了,快些告假回去歇着吧!”
薛玉书强撑着下了马车,却是呼吸粗重:“不碍事。”
这些天先是师祖去世悲痛,加之为歇好,在朝堂之上又多番情绪失控,薛玉书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褚茂业担忧:“早朝要站许久,您如何站得住?”
“茂业!”薛玉书攥住褚茂业的胳膊,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双眼却透着难言的悲凉:“我怎可任由师祖受辱?”
便是病死,他也要立在朝堂之上,为师祖讨回公道!
茂业心头巨震。
旋即眼眶发热,温热的泪水含在眸中,任凭寒风如何吹,仍旧冷不了。
“好,我扶你进去!”
两人相互搀扶着,一步步朝着那巍峨的皇城而去。
薛玉书乃是三品大员,在大殿的站的位置极靠前。
褚茂业只是给事中,站在官员末尾。
他屏住呼吸,眼角余光始终落在薛玉书身上。
朝堂之上的薛玉书背脊挺得笔直,仿若在这大殿之上生了根。
褚茂业却是攥紧拳头,喉头发紧。
刘门的官员如今全靠薛大人护着,可薛大人终归只是三品官,又怎能挡得住首辅、二品三品大员们的围攻?
如今全靠薛大人硬撑。
褚茂业死死咬着牙,浑身轻颤。
原先他只是想奔个好前程,这才攀附上刘秉卿。
他想要的,只是改换门庭。
如他家那般贫苦的人家,能给孩子的,除了尽力让其活下去,就只能给个贱名。
他就叫猪儿。
能睡能长的猪儿。
猪儿从两岁起就要跟着哥哥去田野间挖野菜,只待五六岁就该跟着大人下地干活。
农户家的儿子,就该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他命好,因着一次赶集去了邻村,那村中有个私塾,里头的先生正在领着孩子们背《幼学琼林》。
那朗朗的读书声让他着迷,他趴在门口摇头晃脑跟着背。
连着背了三遍他就记住了,可先生还在领着那些孩子读,他朗声道:“先生为何只教这几句?”
先生拿着戒尺走到他面前:“你将刚刚我教的背一遍,若错一个字,就打一戒尺。”
他清楚地记得戒尺很长,他想戒尺打在手心肯定很痛,就努力一字不差地将先生教的全背下来。
先生的戒尺终究没落在他身上,而他多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幼学琼林》。
三岁的猪儿是不可能因先生送的一本书就能读书的。
他只能日日背着先生教的那几句,拿着木棍学着书上的字一个个往地上写。
等所有字都会写了,他却不知道怎么读。
村里人不识字,可他们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交税粮时需在官府签下自己的名字。
猪儿最先学会的就是他爹的名字——栓子。
每天晚饭后,他就拿着小木棍往各家跑。
四岁那年,猪儿学会了村里所有人的名字。
村长终于找到了栓子,让栓子送猪儿去上学。
栓子愁得眉头打成结:“家里哪里有钱?”
村长便让猪儿的爹栓子煮了一大锅菜粥,就着酸菜,让全村来庆贺猪儿读书。
村里每家领着一百个大钱来了,默默喝口粥又走了。
猪儿终于入了邻村的私塾,也有了自己的大名——褚茂业。
繁茂祖业。
在私塾读了三年,私塾先生找到他家,让家里将他送去好的学院读书。
每年,村里人都会来他们家喝次粥,再给一百个大钱。
如今一百个大钱不够了。
村里人在他家喝口粥要出三百个大钱了。
栓子对褚茂业说:“猪儿,以后你一定要让村里人过上好日子!”
褚茂业想,他肯定能让村里人过上好日子。
去了县里的学院后,他从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变成了全县有名的神童。
有名的神童毫无意外得了小三元,中了秀才。
这次村里人不喝粥了,要吃席了。
菜是各家地里长的,鸡鸭是各家拎来的,全村饱餐一顿后,一家仍旧要留下三百个大钱。
因为他要去县学了。
参加乡试那年,村里人依旧喝的粥,不过这次一家凑了四百个大钱。
村长说,穷家富路,带钱傍身。
这次他顺利中了举。
穷秀才富举人,他有钱了,他给村里每家发了一两银子。
然后他要参加会试了,家家户户收的那一两银子都要拿出来还给他。
他想,若能中进士,他就能让全村过上好日子了。
会试放榜,他就看到了会元的名字——沈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