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待高魁走后,娴静的步入净室,轻轻拂去木架上的灰尘,拿起一卷竹简,不禁哑然失笑,不成想一直致力于印刷扩大化的父亲,保存自己的心血的时候,竟是会用这些古董一般的竹简存放。
“论玩具钩机与挖机的实体机械化放大……”崔夫人读了两句,发觉不明所以,随即又放了下去,并小心摆放整齐,想必自家那个宝贝儿子或许会有几分心得吧。
“内燃机记忆图(未必准,可做参考)……” 崔夫人翻开竹简底下附带的簪刻铜板,越发看不明白,不过以她的智慧,也能猜出是一种类似与墨家机关术的东西,可惜从字里行间中,父亲并未推演完整,想来是有缺憾的。
不过没关系,尧儿一向聪慧,到时候让他钻研一番补全就是了,届时也好宣告天下,自家儿子也是一代机关术大师,至于父亲,给个生前点拨过一二的名头,想必他也不会在意吧?
无人在侧的崔夫人,罕见的流露出小女儿情态,徜徉在父亲留下的遗产中,乐此不疲,抄起手边的竹简读上一段,却又没什么耐性,转眼放下。少顷,又把玩起案台上的模型,好奇的探究着各种结构,不想这一上手,就陷入其中,渐渐的不知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才恍然惊醒。
“这些玩意儿属实有趣,害的我险些沉迷其中,不行,不行,太过玩物丧志了,这可不好。”
崔夫人喃喃自语,若不是感到腹中饥饿,好似未出生的孩儿也在抗议一般,她不由得抚着肚皮安抚道:“娘不玩了,娘这就去吃饭,不过以后闲暇时,你要陪娘一起来玩可好?”
等待了片刻,见腹中没甚动静,遂欣喜的说道:“默认了就好,娘也没个爱好,自从怀了你,连酒水也不曾碰过,你能理解娘,那是再好不过,你不闹腾就当你同意了。”
说罢,起身提起裙摆,飘然而去,临走时,还不忘抄起一架船模,笑呵呵的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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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这一路行来,咱们从未派过斥候巡视,我还当你神机妙算,早早就摸清了辽东全境呢,怎的快到高句丽都城了,你反倒派出五路斥候往返巡视呢?这不合兵法吧?”
崔尧听着薛礼的质问,此刻却慌得一笔,要了亲命了,他本想在平壤城下玩个大的,准备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想到拉了坨大的!
临到最后了,竟是把城内辽东崔氏与姥爷提前布置的卧底明细给损毁了,这还如何耍的起来?
在他的计划中,在今日就应该发出静默良久的飞奴,启动平壤城中扎根此地数年乃是十数年的暗桩,借机想办法鼓动城中动乱,另外策动高句丽军中的亲唐派,若是能夺下城门的机关,就更好了。
平壤城乃是巨石垒就的高城,论规格,那是完全仿造大唐长安的城防所造,据崔尧了解,这等城墙可不是他麾下简陋的臼炮所能敲得开的,若说以前破的城不过是罐头盒罢了,那平壤可真真是一座好似混凝土浇筑的三层棺材,傻大黑粗,但是管用。
就最可恼就是这座城的护城河乃是引得大同江的活水,宽阔险峻,不是丢几块石头,或是搭一座浮桥就能搞定的,再者说,即便是搭浮桥,敌人也不是傻缺,人家能让你安安生生的搞土木工程?到时候大军里那少的可怜的几个土木狗不得进化成刺猬?
至于炮火压制更是提也别提,此刻的臼炮还未钻出膛线,误差几十米都是常有的事,到时候把自家的土木狗炸成一滩一滩的就难看了。
“某家自有计较,前期某的计划乃是闪电突袭,讲究的是一个出其不意,眼下高句丽人的伏兵一波接着一波,袭扰不断,我军已然丧失了隐蔽的必要,须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既然已经打成了大鸣大放的攻坚战,自然要切换战法。”
薛礼怪异的问道:“稳扎稳打倒也合适,只是你很热吗?为何说两句话就一头汗水?是不是最近变天导致身体不适呀?”
崔尧呵呵笑道:“还是兄长观察入微,这两日身子确实有些不爽利,不知兄长身体如何呀?”
“洒家自然无妨,能吃能睡能砍人,好的不能再好了。”
崔尧闻言连忙说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兄台可能答应?”
薛礼顿时心生警惕,憨笑道:“为兄自然无可不允,只是贤弟你也要先说明是什么事,若是借钱就免开尊口,我都欠你一百八十三贯了,为兄这手里属实不宽裕。”
崔尧换上了关切口吻,说道:“兄长既是手头拮据,为何不早说?君子自有通财之意,你没花用了,给我说呀!我有哇!”
薛礼疑惑的看着他,答道:“昨日你不是还说亲兄弟明算账吗?还是你一笔一笔地给为兄算清楚的,要不某家一介粗汉,怎记得是一百八十三贯,哦,还有个零碎,多少来着?”
“一百一十二文。”崔尧下意识的补充道。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不是那种大方人,说吧,有啥事只管开口,答不答应另说。”
崔尧大手一挥:“这些都不重要,小弟这几日甚是不爽利,你帮我带带兵如何?你我二人的债务自可一笔勾销。”
“只是一笔勾销?”
“倒是小弟吝啬了,再给兄长添上一百贯作为零花如何?”
薛礼愈发警惕起来:“你要干吗?兄弟,你这样我有些不习惯。”
崔尧沉吟了片刻,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说道:“实话说了吧,那日兄长与我争论过后,小弟也是思忖了良久,不得不说兄长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于是我也反思了好几日,自是想到,兄长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的人,难道还没有小弟对战阵熟稔?”
“着啊,就是这个理儿!”
“你别打断我,思路都不连贯了……”
“兄弟你说,为兄就听听你都反思了什么。”
崔尧摊开双手说道:“就因为反思不出什么,所以小弟想着这般可好?”
“哪般?你快说呀!”
“这样,你看咱们与李积老帅约定的合围之战也就剩最后一城了,明日就能抵达与刘仁轨约定的地点,你看我也主持了好几座城池的攻打,既然兄台不满意小弟的战法,那平壤城就让薛兄指挥如何?我也看看兄长心中的韬略,彼此综合一下,也好取长补短,你看如何?”
“当真?”
“当真!”
“既是好事,你为何要贿赂为兄?”
“这不是身子也确实不爽利吗?再说怎能说是贿赂哦?这不是那日口气实在太冲,小弟身为大总管,总不好当众赔罪吧?权当小弟聊表一下心意,难道兄长心里还有疙瘩,不愿原谅小弟?”
“哪的话,军中汉子,打架拌嘴常有的事,为兄早就忘了,偏你小肚鸡肠,还记挂在心里。”
薛礼不在意的说道,可话虽如此,心里毕竟舒坦了不少,心道这儿人也不少哇,这怎么不算当众赔罪呢?
“如此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何时给为兄指挥权?”
“现在就给你,但是明日与刘仁轨的约定,兄长莫要误了。”
“误不了,军中酒……肉食早就断了,弹药也须补充,为兄自是晓得轻重。”
“那小弟歇着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歇歇,人都瘦了,啧啧啧,可怜的。”
“那我上车了?”
“你自去休息,一切有为兄照应。”
崔尧拜别了薛礼,一头扎进了马车,奋笔疾书起来。
“姥爷身体近日可好?可松快了些?外孙临走时见姥爷身体渐好,想必应是能够撑到外孙回归之日,加油!孙儿看好你哟!
我军已渡过大同江,眼下即将到达黏蝉,离此次战役的第一个战略要地平壤已不足二百里,想必不到三日就要展开决战!
可孙儿这里出了一点小岔子,还望姥爷相助,我走时携带的秘录副本不慎失火,已然不可辨识,孙儿此刻如盲人瞎马一般摸不着头脑,属实难受。
这一路行来,秘录记载的各地暗桩孙儿都一一接触过了,果然事半功倍,种种情报妥帖又及时,配合火炮的使用,称得上势如破竹!
眼下平壤之战只怕来不及了,平壤之战,孙儿也另有办法。可往后还有百济、新罗乃至小日子呢,少了消息来源,属实不习惯,还望姥爷见信之后,马上派人将另一套副本送来!
打下平壤之后,我会在平壤整顿二十日左右,算算日子,大致五月初五之前都在,还请姥爷速速安排。
另祝姥爷安康,百病消退,松鹤延年!
孙儿,崔尧敬上。
653年三月二十八。
今年是653年吧?若是记错了也是姥爷您的错,毕竟是您说孙儿生于640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