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场称不上战斗的战斗结束了,郭默共计收获两千降兵以及大量辎重,至于剩下的三千步兵,大部分葬身鱼腹,随王含突围而走的不到一千人。
第二天午后,司马遹领着四千五百骑兵出现在广汉。听说昨天的战斗后,司马遹心中颇为惋惜,但很快也就释然了,毕竟王敦是被彻底赶出了梁州。
唯一难以释怀的便是孟安,王敦再次逃脱,他的杀父之仇也不知何日能报了。
在广汉休整期间,司马遹说起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让郭默领着麾下的七千步兵前往巴郡的江州驻扎,并在江州训练水军,必要时可以再招募三千人。
六月中旬,司马遹带着李秀、王载、孟安以及四千五百骑兵离开广汉。这是郭默第一次独当一面,心里虽然颇为兴奋,但在临别之时还是伤感不已。
不知不觉间,郭默追随司马遹已经八年了。在这八年里,他始终陪伴在司马遹左右,平日里保护着他的安全,局面危难时挺身而出排忧解难,是司马遹最为信任的人。
但从此刻开始,他不得不离开司马遹身边,做一个真正独当一面的将军。
和之前几次一样,司马遹此次南归,依然没有走水路,每到一处还都会稍作停留,和当地的士绅百姓亲切交流,只为能早一日让益州和梁州恢复生机。
历经整整两年,司马遹算是彻底平定了益州和梁州,两地的驻军总数也达到了近三万,他完全相信刘琨和谯登可以稳住当前的局面,并不需要他亲自坐镇。
但对于司马遹来说,他的征程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面临的挑战只会越来越大。
王弥进攻洛阳失败后,刘聪不信邪,从河东方向发起了进攻,却再次败于北宫纯之手。鉴于北宫纯的优异表现,司马颙以司马衷的名义册封张轨为西平郡公,张轨坚辞不受。
与此同时,刘琨向司马遹提出了一个建议,他想派出使者联络张轨,南北夹攻李雄。
从理论上来说,刘琨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但张轨既然对洛阳朝廷忠心耿耿,他真的会派兵协助刘琨吗?司马遹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却也不介意借机试探下张轨的态度。
于是,司马遹给刘琨写了一封回信,让他具体负责此事,若没有得到明确答复,暂时不要贸然进兵秦州,一切以恢复益州的生机为重中之重。
按照王敦和王含的计划,在突破广汉后,他们将前往宜都临时驻扎,并请求朝廷的处置。
从广汉到宜都有一千六百里的路程,恰逢汛期,以王含的速度不到十天就能抵达,但王敦是骑马前进,所以路上足足用了近二十天,直到七月初才抵达宜都郡治所在的夷陵。
对于夷陵,王敦并不陌生,当年在司马遹麾下,他曾坐镇此地一年有余。
宜都太守名叫郭伟,本是司马颙麾下部将,张方坐镇荆州后,司马颙将他派来协助张方。
王敦对郭伟不甚了解,但在郭伟眼里,王敦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王敦虽然是从梁州败退,但他毕竟是梁益都督,又还有六千步骑,郭伟不敢怠慢,殷勤接待。
在夷陵安顿下来后,王敦立即给朝廷上了一道谢罪表,实际是写给司马颙看的。打听到王衍在洛阳正当红,王敦又特意给他写了一封信,请他替自己从中转圜。
在给王衍的信中,王敦的言辞非常谦卑,不仅反复强调两人同气连枝,还暗示他们和司马遹都有解不开的过节,应该同声相应,以便日后共同对付司马遹。
七月中旬,司马颙在洛阳收到了王敦的上表,对于王敦在益州的表现,司马颙是颇为失望的,但对于如何处置他,司马颙心里却颇为纠结,便将王衍请了过来。
此时,王衍也已收到了王敦的亲笔信,对王敦所言深以为然,但在司马颙面前,他不便一开始就有维护之意,看完上表后,先假装生气道:“处仲太令人失望了!”
“哦,司徒也是这么看的吗?”司马颙颇有些意外的笑道。
“回大王,朝廷不计前嫌,让他担任益梁二州都督,本想让他戴罪立功。但现在倒好,他不仅没能平定益州,还让牵梁州和张巴西没在了梓潼,实在有负朝廷期望。”
“唉,成叔(牵秀字)也是可惜啊,他好歹是一员宿将,怎么会在梓潼全军覆没呢?”说到牵秀,司马颙忍不住感叹道。
“由此可见司马遹此贼的狡猾和凶残啊。”王衍立即道。
“呵呵,他曾是司徒的女婿吧。”司马颙又笑道。
“一个乱臣贼子而已,下官早已和他划清界限。”王衍大义凛然道。
司马颙意味深长的看了王衍一眼,继而叹息道:“但谁能想到,一个乱臣贼子竟成了气候呢?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张荆州赶尽杀绝,不该让他去交州的。”
“往事不可追,悔之何及啊。”王衍也叹息道:“现在,我们只能想想如何阻止他东下了。”
“是啊,他既然已经占领益州和梁州,下一步肯定会图谋荆州。”司马颙脸色凝重道。
“所以咱们应该早作谋划。”王衍立即道。
“司徒有什么好建议吗?”司马颙下意识的问道。
王衍沉吟半晌,正色道:“大王明鉴,臣并非为处仲开脱,但他纵然有百般不是,却和司马遹有着很深的过节,若能将他留在宜都,必能成为阻碍司马遹东下的锁钥。”
“司徒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司马遹最恨的应该就是他了吧。”司马颙笑道:“但他既然曾是梁益都督,若用为宜都太守恐怕不妥吧。”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用为宜都太守,不妨让他继续保留梁益都督和征西将军的身份,如此也能警醒他背负的使命,让他须臾不敢懈怠。”
司马颙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吧,再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七月底,王敦收到了朝廷的诏令,对他在益州的功过一字不提,还多有勉励之意,又让他以征西将军、都督益、梁二州诸军事的身份驻守夷陵,以待时机成熟收复益州。
对于这道诏令,王敦多少是有点意外的,却也见识了王衍在司马颙面前的影响力,颇有点得意的笑道:“王夷甫(王衍)终究是看得清局势的,琅琊王氏也终究不会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