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她只有一件事,妈妈的消息。
连厘指尖一顿,琴弦震颤,传导至手掌心,酥麻的感觉蔓延至心脏。
她划过接听,电话里另一端的裴青寂看着沙发上坐姿松散的男人,面色无异:“小师妹,红玉资料的信息拿到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见面我交给你。”
“我时间都可以,看你那边方便。”连厘摁着琴弦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细琴弦将指腹压出一道白色,复又变微微红肿。
趴在她脚边的财神爷扯了下她垂落下来的裙摆,她才松开手。
“明天下午,地点到时候发你。”裴青寂说。
连厘眨了下眼,应好。
挂掉电话,她还有些恍惚。
每回有线索,她都这样,一边忧虑快找到了,一边忧虑找到了能怎么办呢。
既想找到,又害怕找到的矛盾心理。找妈妈的执念犹如树梢上被风吹落的白梨花,无知无觉覆盖她心上的整座山丘。
连厘试图收拢思绪,拉琴,指尖一搭,却再次被琴弦划破了指腹。
血珠自伤口溢出来,红得鲜艳,就像那两颗红玉一样,刺痛着眼。
财神爷扒拉她裙摆,见她灵魂出窍似的无动于衷,加大了力气。
连厘终于低头看它:“怎么了。”
财神爷继续咬她裙摆,似乎想带她去哪里,连厘极缓慢眨了下睫毛,没动:“别闹。”
拉不动她,财神爷神情蔫巴巴的,遂后松开她的裙摆,蹬蹬蹬跑走了。片刻后再回来,片刻后再回来,嘴里叼着医药箱。
见状,连厘放下大提琴,用另一边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喃喃自语:“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
心脏似被人用手握了一下,欣喜、紧张、不安和害怕从中滋生,面对未知的重要事情,似乎惧怕永远大于喜悦。
四合院里,花园充斥着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裴兮兮小公主正和朋友们嬉戏玩耍。
廊亭对面,是书房的红花梨门窗。
院子两边的槐树花期未过,簇新的枝头迎上风,无数白色花瓣纷飞往下落,仿佛下了一场清香的雪雨。
靳识越懒散靠着椅背,修长分明的手里漫不经心转着钢笔——这支钢笔是连厘花他的钱给他定制的。
裴青寂拿起他前面茶几上的牛皮纸线缝文件袋,拆开,取出里面的文件,大致扫了一眼。
抬眸,看向矜贵慵懒的靳二公子:“用2.1%的股份,帮她找人,你倒是阔绰。”
靳识越眉眼贯是冷淡,提到某个人薄唇不禁浅翘:“拿人手软。”
“你拿她什么了。”裴青寂难得心生好奇。
他以为会得到正经回答。
谁知,靳识越音色散漫,缓缓吐出一个字:“心。”
“……”
六月的天,裴青寂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么多年,他没后悔过,除去现在后悔自己多嘴一问。
裴青寂将文件放置茶几上,持起茶杯,品了口茶。
“做好事不留名,不符合你的风范。”
“你不懂。”靳识越用钢笔,龙飞凤舞地在文件上签名,眼也没抬道,“老男人没交过女朋友。”
裴青寂温笑:“小师妹感激你不好?”
“她今日可以感激你,明日也可以感激别人。”靳识越淡声说。
由感激而心生好感的爱意,或许算感情,但并不长久。
裴青寂听完,沉默几瞬,片刻又道:“钟家和陆家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还那样呗。”靳识越签完,将文件往前一撂。
当年钟家和段家联姻,是为了抵抗靳家的势力,现在靳家挖钟家的资料,却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挖权贵世家的内部信息,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些人身份敏感,资料信息都是严格加密,无人能窥探的。
聊了半晌,靳识越优雅起身,手指勾起沙发背上的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同裴青寂说:“别让她伤心。”
裴青寂点了下头:“我知道分寸。”
这边,连厘用创可贴包扎好手指,半躺在沙发上,拿着ipad看鹿蝶衣专场小提琴音乐会的曲目。
她答应去做助演嘉宾,得清楚流程和曲子。
浏览得差不多时,靳识越从外面回来,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的衣摆少许扎进裤子里,勾勒出肩宽腰窄,高瘦挺拔的优越身材。
连厘抬头,视线与十步开外的男人在半空交汇。
他立在那里,见她看过来,稍微眯起眼睛:“过来欢迎你男朋友回家。”
回家还要人欢迎,他怎么不放个烟花庆祝啊。
连厘心里吐槽,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靳识越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适时张开双臂,连厘扑进他胸膛里,彼此都抱了个满怀。
她心里产生的不安,似乎因为一个温暖结实的拥抱消减了许多。
靳识越下巴垫在连厘脑袋上,嗅到她缕缕发丝散发出来的幽香,手臂箍紧了她腰。
“晚上我飞趟沪市。”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连厘两条胳膊搂住靳识越,脸颊隔着精贵舒适的面料贴在他胸膛,闻言“嗯”了声。
她的反应过于云淡风轻。
靳识越眉心轻折,长臂圈紧她腰身,一把将人抱起,放在桌子上。
桌面摆着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连厘担心它摔碎,不敢乱动。花瓶里插着新鲜的弗洛伊德玫瑰花,花瓣似羽毛扫过,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发尾。
“怎么了嘛。”连厘不明所以看向靳识越,她坐在桌上,视线要稍微比他高一些。
靳识越两条长腿抵进她腿间,一手撑在冰凉厚实的桌面,另一手箍着她细腰。他微抬眼睑,诘问道:
“男朋友要离开,你就这个反应?”
“那要什么反应。”连厘说,“学孟姜女哭长城吗?”
神话故事里的孟姜女对爱情忠贞不渝,怀着对丈夫的思念和牵挂,毅然决定踏上寻找丈夫的路途。
靳识越活得好好的,连厘可不会跑沪市找他。
靳识越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
哭?
他可舍不得她哭。
靳识越单手搭在她腰间,漆黑眼瞳洇着少许笑意:“说不想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