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接着信下去，如何？”商礼张口，吐出这几个字来，眼波未变。
“还信呐？那你告诉我，东京那些流言蜚语，究竟是不是事实？”孟幼真搭上商礼的肩膀，手掌用力，暗中使劲。
她也害怕，商礼能杀了秦漪，这简直是荒谬。
可若事实如此，她当真胆寒。
商礼躺在太师椅上，浑然不觉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说道：“从你来东京开始，你就应当知晓，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东京之上，压得是皇权。”
孟幼真手指陡然发力，咬着牙道：“所以，秦漪就去了黄泉？”
雨势渐渐小了些，商礼收回视线，稍微偏头，拍了拍孟幼真的手，带着安慰的性质。
“黄泉路还是皇权路，我向来分的清楚。”
商礼扶着扶手起身，神情寡淡，道：“官家召我入宫，我先去了，你代我好生看着海棠，好生看着。”
商礼最后一句话重复了，这时孟幼真才注意到，商礼好似有些不对劲。
孟幼真紧锁着双眉，探究的视线在商礼脸上游走，即使这般，商礼还是没看她一眼。
就在商礼转身要走的时候，孟幼真急忙拉住商礼的小臂，语气一变再变，担忧道：“你这是怎的了？！”
商礼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孟幼真牵着自己手臂的画面，右手拂下她的手，声音有些闷，道：“无碍，大抵是没睡好罢了。”
可实际上，她午夜梦回，全是秦漪惨死的景象，她大概是真的有些病了。
如今支撑她走下去的，只是她们共同的理想以及陆绣。
随后商礼便转身走了，孟幼真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停顿了半晌，才听着商礼的话，躺在太师椅上，替她看着桃花。
她早些年便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商礼做的什么，她照做便是。
商礼走的时候，天上已经停了雨，细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花瓣交织的清新香气。
宫闱中安静又庄重，石砖上有些积水，商礼低头盯着，每走一步脚尖上都会带起些水珠。
张贵儿恭敬的领着商礼，红墙绿瓦，商礼走了许多回。
御书房里，秦正河看起来脸色还算好，至少比她上次见秦正河要好上许多。
秦正河右手边放了一小摞折子，见面商礼来时，王瑞生直接伺候商礼坐下，顺道把折子放到商礼桌子旁。
“瞧着，你想怎么解决。”秦正河头微抬，瞥了一眼商礼后，又自顾自的低头批着自己手里的折子。
商礼看着折子封皮，她不曾见过。压下心头疑惑，商礼眼神不着痕迹的瞥向王瑞生，王瑞生自然是要提醒商礼的。
只见王瑞生眉头微皱，皱起眼角细纹，暗自摇了摇头。
“圣上这是……”商礼心里多了一份准备，把话挑明了问道。
秦正河略微有些头疼的样子，宽大的手掌捏着眉心，“你一瞧便知。”
商礼点头称是。
遂将折子打开，一目十行扫过，心中大骇。
赫然是一份和亲名单！
商礼心中顿时如江海翻涌，掀起巨浪，寒意透过纸张，直抵她的心底，让商礼不禁打了个寒颤。
商礼放下手上的折子，连忙去翻下面几个，几人上奏和亲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为什么不知道？上朝的时候也并未有人提及！
秦正河还在防着她？
她本以为这次秦正河叫她来是因为秦漪的事情，未曾想秦正河竟然直接略过，竟然直接整出这样一件大事儿来。
“圣上！这！何时之事！”商礼扮演一位尽职尽责的臣子，震惊般问道。
秦正河终于舍得抬头，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商礼，道：“今日之事。”
商礼瞧了一眼，是吴虞求亲。
“圣上的意思是？”商礼冷着脸问道。
秦正河目光如炬，似要将商礼的心事看个透彻，笑道：“和亲之事，事关国家社稷，朕不得不慎之又慎。”
商礼顿时心头一紧，自然是因为秦正河的自称……
皇权。
商礼默了一瞬，大概率秦正河会选择和亲，毕竟这几年，秦正河有自己的考量。
秦漪死了，正是夺位的好时机，这几年不得有半点闪失。
可若是和亲……商礼根本不敢想会是东京里的谁。
是谁都不可以！
“朕心中已经忧虑合适的人选，明个儿便会在朝堂上提出来，今儿召你入宫，也不过是跟你通个气儿。”
秦正河坐在高台上，脸上似笑非笑，皱纹给他添上些威严，他亲眼看着他信任的臣子在极力的忍耐着。
少年人总归是不服输，有着倔强的风骨。
秦正河声音透着警告，“卿家只需记住，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晟的江山稳固，百姓安康。”
商礼猛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中心，毫不犹豫的掀开衣摆，双膝下跪。
一字一句，如同寒冬中破冰而出的清泉，铿锵有力道：“请圣上再三斟酌。”
声音穿透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回响不绝。
话毕，商礼便直接磕头，额头与冰冷的地砖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直不肯起身。
事已至此，已然是表明，商礼跟秦正河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和亲的人是秦茗，你也不愿意？”秦正河挑着眉，显然是不意外商礼会反对。
但是若是秦茗去和亲呢？
秦正河认为商礼心里还得是要有考量的。
秦正河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可是送给商礼的大好机会。
然而，出乎秦正河的意料。
商礼将头磕的邦邦响，一下、两下……直到地上已经能看出血迹。
谁都不能去和亲，别的贵女不行，秦茗她们更不行。
商礼心尖跟着发颤，她不敢想，若是秦茗去和亲，她还有什么脸面去九泉下见她的殿下。
她若是连她们都护不住了，她就是个废人！
商礼哽咽着声音，字字清晰，似山谷中回荡的钟声，让御书房的人心头一震！
“微臣不愿！吾大晟泱泱大国，将士万千，理当血染沙场，保家卫国，全此生壮志！
何苦用一女子换的苟且余年？若是战，女儿又当如何？微臣新阳之战，男女皆有，皆可保家卫国，血染黄土，自是一番傲骨！”
“和亲之人是她秦茗难道微臣就可以让她去吗？秦茗可以死，病死也好，或是老死。可微臣决不要秦茗或者是任何一女子客死他国！”
商礼含着泪说完，又是猛磕了几个响头，磕到她脑袋发昏，也要死死咬着舌头，血腥味满嘴都是。
又道：“微臣虽不才，愿以身家性命为誓，领兵誓死扞卫大晟尊严，护我国土一寸不失，护我国人安然无恙！”
她的声音，虽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进秦正河用和亲换取和平的软弱之心。